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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兩個小時後,駱駝把電話打過來了。駱駝高興地說:兄弟,果然出手不凡!王大夫就治這一次,人就可以下床了。你們過來吧。去府右街,吃私家菜。

  等我叫上小喬,一塊出門的時候,卻發現小喬已重新梳洗打扮過了。看上去光彩照人,顯得特別性感。這晚,她連指甲都改色了,這次特意塗了銀色……小喬嗔了我一眼,說:不認識了?走啊。

  這天晚上,究竟吃了什麼菜,我已忘記了……只記得是在一個朱漆大門的院落裡,有兩個穿旗袍的小姑娘打著燈籠把我們迎進去。一個大院落,庭院森森,園林的格局,花木葳蕤。待走過一進一進的院子,一個一個的紅漆大門,到了一間有著皇家氣派的房間裡,屁股下坐的是清朝的椅子,帶金黃繡龍靠墊的那種,所用餐具也均為明黃……後來駱駝說:這頓飯花了三萬一,不貴。

  這晚在飯桌上,最活躍的是小喬。小喬一改往日我所見的那種冷面孔,就像是一隻花蝴蝶似的在整個宴席上飛來飛去,一會兒給這個敬酒,一會兒給那個布菜……還挨個給人派發名片。這飯局,駱駝還請了一些在部委裡有實權的人物,小喬都一一照應著,很是周到。尤其是對那位患病的副部級領導,小喬極盡奉承,但又做得恰到好處,讓領導十分滿意。領導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整整一晚上,我記得,領導只說了寥寥幾句話。一句是:謝謝王大夫,王大夫是真人不露相。一句是:這裡的菜,要品。一句是:這個小喬,這個小喬啊。

  酒席散了的時候,小喬一路攙扶著這位患腰疾的領導,小聲在他耳邊說著悄悄話……扶他跨過一道道門坎,一直把他送到了車上。

  回到賓館後,王世安折騰了一天,有些累,就先去歇息了。小喬幽怨地看了駱駝一眼,也回房去了……駱駝拍拍我,說:兄弟,你來。

  進了駱駝的房間,我們兩人坐下來,就那麼相互看著,有一刻,仿佛都有些不自然,老友重逢,卻像是不認識了。

  駱駝說:兄弟,近來,怎麼樣啊?

  我很含糊地說:還行。我還行。

  駱駝看我不想多說,就改口說:這王大夫,醫術確實不錯,給咱幫了大忙。回頭我給他封個大紅包。你看呢?

  我說:世安人厚道。人家是輩輩傳,懸壺濟世,不圖錢,你看著辦吧。

  駱駝「滅」我一眼,說:不圖錢?

  我說:是。真的。

  接下去,駱駝定定地看著我,說:兄弟,回來吧,我需要你。我有個新的收購方案,大計劃!這個要能拿下來,就不是幾百億的事了。你心細,冷靜。我沒有得力的人,需要你親自坐鎮……怎麼樣?

  這時候,在心裡憋了很久的話,我終於說出來了。我說:駱哥,過了……收手吧。

  駱駝怔了一下,說:鳥,你啥意思?

  我說:你說的這個方案,好是好,但收購的過程太複雜,要過一道道關卡。我有一種預感,不好的預感……雙峰公司走到今天,股票市值一百六十七億,做得夠大了。你已經不缺錢了。收手吧。

  駱駝說:鳥。收什麼手?做得好好的。我為什麼要收手?我花了這麼多心血,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九十九個頭都磕了,就差一哆嗦了。你讓我收手?

  我說:老兄,還是那句話:咱得有……底線。說句不好聽的話,早些年,咱無路可走,不得不投機。說得好聽些,那叫搶抓機遇。現在,晚了。已不是投機的年代了。

  駱駝說:什麼底線?底線在哪裡?我怎麼看不見呢?鳥。在我眼裡,在這樣一個時代,必是投機。也就是搶時間。時間——就是底線。我知道,以後會越來越嚴,這很可能是最後一班車了……不搶,哪有咱的座位。兄弟,拍拍你瓜那榆木腦瓜,當初來北京那會兒,咱有底線麼?

  我脫口說:再怎麼著,也不能當皮條客吧?

  這話有點難聽。駱駝臉一下子愣住了,滿臉通紅……久久,他勃然大怒,說:放肆!你……怎麼能這樣說?

  我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駱駝自做了董事長後,脾氣越來越大。尤其是這一段,厚樸堂的股票大漲,藥也賣得好,整個公司上下一片叫好聲。政府部門又給了他很多的榮譽,他已成了省裡的十大新聞人物……駱駝受到的恭維太多太多了。人是經不住誇的。一個人,要是一天到晚有人捧,那就像是在雲端裡坐著。他大約從未受到過如此的貶低。駱駝忽地站起身來,伸手一指,說:鳥,你給我滾出去!

  我笑了。這一刻,我搖搖頭,不由地笑了。就他這脾氣,我能再回去給他當副手麼?我慢慢地站起身,嚴肅地說:哥哥,我是最後一次勸你,聽不聽在你了。——「杜秋月」。

  駱駝瞪著眼……可駱駝就是駱駝。駱駝罵完之後,等他一轉過念頭,拍一拍腦袋,很快地做一打嘴的姿勢,也跟著笑了。他站起身,說:兄弟呀,也就你敢指著鼻子罵我。

  我說:駱哥,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我是勸你。

  駱駝一擺手,說:罷了。兄弟之間,罵也就罵了……坐,坐吧。可有句話你得說清楚,憑什麼說我是「皮條客」?

  我說:駱哥,咱們之間,就不用……打啞謎了吧?

  駱駝怔了一下,說:哦,你是說小喬?吊吊灰,小喬進京,不是我讓她來的,是她自己要求來的。

  我說:不管怎麼說,也是跟你好過的女人。

  駱駝沉默著。原來,駱駝跟我無話不談,經常給我誇耀他征服女人的本領。現在,他成了一個大公司的董事長,開始注意形象了。再也不跟我推心置腹地談他的女人了……他強按下心中的不快,從茶几上拿起煙,點上一枝,說:這煙真好。你也嘗一枝,古巴的。

  此刻,我低下頭,這才發現,駱駝面前的茶几上放著一把造型別致的小金剪,和一個精美的盒子……他手裡執著一枝特號的古巴雪茄。

  駱駝說:嘗嘗。你知道吧,美國封鎖了整個海岸線,搞古巴禁運,這種特號雪茄是通過私人飛機偷運出境的。還有,這種雪茄的煙葉,長在可可田的中央,吸起來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很提氣。所以價格奇貴。

  我說:多少?

  駱駝說:一百二十歐元。也就兩千人民幣吧。

  我說:一枝?

  駱駝說:一枝。

  我拿起一枝聞了聞,說:太沖了。——我知道,這古巴雪茄,駱駝也不常吸。這是一種表演。(他的意思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投機的地方,只有投機才能賺大錢。)

  那枝古巴雪茄,他吸了幾口,又放下了,就在煙缸邊上燃著……這時,駱駝說:兄弟,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咱哥倆推心置腹地說。小喬對我不滿意……衛麗麗對我更不滿意。你知道,我已經有孩子了,我不可能離婚。是,分居是分居,但我不會再離婚了。你也知道,我就這點事兒。小喬呢,她總是跟人家夏小羽比。她覺得虧,終日嘮嘮叨叨……這次進京辦事,是她自己要求的。她非要來,我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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