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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駱駝倒有些沉不住氣了,說:兄弟,兄弟耶,我是不是把你給坑了?是我判斷失誤?還在跌呢……我把你瓜撂泥窩窩裡了?!

  我說:再看看吧。再看看。

  駱駝聲音啞啞地,說:我是四百零五點進的,滿倉……不會當褲子吧?兄弟耶,還是你冷靜。以後,你多醒著點。哥是個夯客。不過,我相信,我確信,不會久了……你說呢?

  我說:再看……其實,我也有點心慌。

  駱駝說:好吧。堅持。

  跌、跌、跌,連跌數日……這時候,大盤已跌至三百三十點了!……

  終於,到了七月二十九日,臨近月底,股市終於紅盤了!……

  那一天,駱駝即刻打來電話,說:牛了吧?

  我說:牛了。

  駱駝高興地說:弟弟耶,你信哥?你要信!哥在這邊,沃也得很呢。尼采(你猜)撒殺個啥呢?——股神!群說哥哥是股神!

  可駱駝還是高興得早了點。

  你有過這樣的恐懼麼?

  你坐在電腦前,你眼前的屏幕上只是幾條曲線(紅、藍、綠)和一個個數字,那些數字是虛擬的,也可以說是看得見、卻摸不著的……可就是這些曲線和數字,是一個看不見的「場」,一個讓你熱血沸騰,又讓你魂飛魄散的「賭場」!

  在股市裡,有一個詞,最生動的一個詞,也是讓股民們痛不欲生的一個詞,你知道是什麼?——那就是一個字:「套」。

  這個詞很生動,也很血腥。你知道被「套」住是什麼感覺麼?這就像是溫水煮青蛙。最初,你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股市僅僅是跌了一點,第二天再看,又跌了一點,不多。不要緊的……再看,又往回漲了一點,還有希望呢……但跌得多,漲得少。再往下,一天天地跌,不停地跌……跌著跌著,二十元的股票就變成十元了,七元了……到了這時候,你說你賣不賣?賣吧,賠了一半;不賣,還有可能繼續往下跌!水是慢慢地,一點一點熱的。到你感覺燙的時候,到了肉疼的時候,你也就出不去了。它就叫你這麼一天天地疼著,由表及裡,由肉疼變心痛,刀割一般!

  一般情況下,到了這時候,你就不再考慮掙錢問題了,你最渴望的是「解套」。怎麼才能「解套」呢?保本。保本(在保住本錢的情況下把股票賣了)才算是「解套」。這時候,你會動搖,在「保本」還是「割肉」之間反復動搖。你想保本,可回天乏力。割肉吧?太疼,都疼到骨頭縫裡去了!有時候,你會覺得股市已經見「底」了,或者就快要見「底」了,再等等,咬著牙,等……可是,「底」在哪裡?再等下去,股市還在跌,一百元的股,已經跌到三塊了……這就叫「熊市不言底」。它一層層扒你的皮,十八層地獄在等著你呢!

  有時,你會咬咬牙,說「割肉」吧。在最初下跌開始的時候,你把股票賠錢賣了一半,或是三分之一……可這時候,股票又「紅」了,回彈了。「紅」了一天,你不敢進,你怕再跌。到了第二天,又「紅」了,你心裡濕濕的,你想進了。你對自己說:賠了這麼多,補點倉吧?損失太大了,撈回一點是一點吧?可你還是擔心,怕萬一再跌……到了第三天,還「紅」。於是,你進了,補倉了……可緊接著,股市又跌了,狂跌!……到了這份兒上,你哭天沒淚,又該怎麼辦?

  到了這時候,你被「套」得深了,你就成了一匹掉在陷阱裡的狼,被套住的狼!你會拼命地掙扎,你把所有的心力全都用上了,你的「牙」都咬出血來了,你不甘心,你頻繁地操作,買了又賣,賣了又買,一次次地補倉,期望著能把成本降下來……可你眼看著那屏幕上的「綠線」一天天地往下掉,它吊著你的心、你的肝、你的膽,勒得你透不過氣來!它就像是一副看不見的繩索,死死地套著你,越掙扎套得越牢!哪怕你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它也會牢牢地拴著你,把你拴死。到了這一刻,你只有對天嚎叫的份兒了……也許,一直到你徹底絕望了,崩潰了,不再掙扎了,甚至心灰意冷的時候,奇跡才有可能出現。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來了。在梅雨季節裡,緊跟著,「熊」又來了……在這段時間裡,我跟駱駝不停地通電話,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地打破了九點通話的「鐵律」,把手機都打爆了,幾乎都要瘋了!

  不用說,我們兩個人買的股票全被「套」住了!不知從哪一天起,我們開始在電話裡互相指責,甚至對罵!……有一天,在淩晨兩點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駱駝又把電話打過來了。駱駝的咳嗽聲像山呼海嘯一般,駱駝啞著嗓子說:兄弟,我吃了四片安定,怎麼就睡不著呢?

  我譏諷說:渾身上下剝得就剩一條褲衩了,你還睡得著麼?

  駱駝說:你瓜不要說風涼話。你不是靈醒麼?你的判斷力哪兒去了?

  我說:那兩隻ST(垃圾股),我是提醒過你的!你狗日的當時咋說的?

  駱駝說:錯!在北京聽課的時候,一位從美國回來的專家說過:根據他多年的研究,在股票市場上,垃圾股和績優股的收益率是一樣的!沒有差別……

  我說:那好,專家說的?你就聽專家的吧,套死你!

  駱駝說:你瓜這是討論問題麼?我豬腦殼,你也豬腦殼?我瘟,你瓜也瘟?你眼泡泡掉臊尿缸子裡了?!

  我惱了,罵道:你他媽「春才下河坡——」!

  駱駝怔了一下,說:啥意思?

  我吼道:你完蛋了!……說完,我「啪」一下,把電話撂了。

  過一會兒,等我冷靜下來,又把電話撥過去。電話鈴響了很久,駱駝才在電話裡有氣無力地說:你瓜摔我電話?你還是我兄弟麼……

  我說:你睡了麼?

  駱駝嘟噥說:女娃氣氣的?摔我電話……

  我說:你才女娃氣氣。你狗日的電話線整日拴著顏色,你跟衛麗麗討論去吧!

  駱駝苦笑了一聲,說:兄弟,不就這點事麼?把柄都在你手裡攥著呢。衛麗麗也批評我。我臭蟲子掉屎缸裡,裡外不是個仁(人)了……接著又說:兄弟,何時見「底」呀?我兩眼一咕咚黑,怎麼就看不見「底」呢?

  我說:會見底的,等吧。

  駱駝說:等?

  我說:等。

  他說:不割?

  我說:不割。

  他說:好。我就聽你一回,這話可是你說的。

  爾後,我們都憋著一口怨氣,三天沒有通電話。一天中午,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駱駝的號碼,接了。可是,電話裡卻是一片很女氣的抽泣聲……我愣了。片刻,只聽電話裡甜音兒說:是,吳老師麼?我說:您,哪位?電話裡說:我,我是衛麗麗……衛麗麗哭著說:吳哥,你來勸勸他吧。老駱他……都快要崩潰了!我急了,說:老駱怎麼了?衛麗麗說:他喝醉了。在衛生間都躺了三天了,醉成了一堆泥了!……我說:你不要哭。別急,我馬上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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