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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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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韓手裡拿著準備給大梅上裝的戲衣,用戲謔的口吻說:「老爺子,你凍壞了咋辦?要不,腰裡加一根繩,勒緊吧,這總行吧?」 大梅說:「行,加根繩行。你沒聽人家說,腰裡束根繩,強似穿一層。就加根繩吧。」 這時,小韓靈機一動,說:「這樣行不行,加個熱水袋?用繩子捆上……」 大梅說:「不行不行,這不行,正唱著,萬一掉了咋辦?那洋相就出大了!」 於是,小韓就只好給大梅腰裡束上了一根繩子…… 大梅連聲說:「緊點,勒緊點。」 鑼鼓聲響後,終於輪大梅上場了……有人在舞臺角上小聲喊道:「申老師,走了!」 大梅一挺身,便踩著「點」走了出去,待唱過一段後,場上立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晚十時,在劇院大門外邊,突然,有一輛郵局的專用摩托車飛一樣地開來,開摩托的小夥子在劇院門前來了個急刹車,停下後,他拿著一個電報夾快步跑了上去。 幾分鐘後,這份電報便傳到了後臺上。導演蘇小藝看了電報之後,一言不發,便慌慌地找朱書記去了。他默然地把這份電報紙交給了老朱,說:「你看咋辦?」 朱書記接過電報一看,只見電報紙上寫著: ——申秀梅病危,速歸! 朱書記看了電報後,一句話沒說,眉頭先擰起來了…… 這時,蘇小藝追問道:「說不說?」 朱書記沉吟了片刻,說:「先別告訴她。」 蘇小藝說:「那……咋辦呢?」 朱書記說:「她太累了,讓她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說吧。」 漫天皆白,雪仍亂紛紛地下著…… 淩晨時分,摩托聲再次響起! 又是一封加急電報送到了劇院: ——申秀梅已于昨日淩晨四時病故,速歸!! 朱書記和導演蘇小藝拿著這封電報,手裡就像揣著一個火炭似的!他們商量來商量去,一直坐到了天亮! 待到天濛濛亮的時候,兩人才決定下來。於是,蘇小藝和朱書記一起來到後臺上。後臺上排列著層層疊疊的、一架一架的單人蚊帳,這就是演員們夜裡休息的地方…… 兩人小心翼翼地繞過一頂頂蚊帳,來到了後臺角上的一頂蚊帳前站住了;這時,大梅一下子把蚊帳撩開,只見她盤腿在地鋪上坐著,手裡竟然還端著一小碟花生豆,她探出頭問:「有事?」 朱書記說:「你醒了?」 大梅說:「睡不著,早醒了。」 蘇小藝說:「老申,我讓食堂給你下了碗面,一會兒就端過來了。」 大梅狐疑地望著兩人,重複說:「有事?」 朱書記說:「有點事。咱去那邊說吧?」 大梅一邊起身一邊問:「啥事?怪嚴重?」 朱書記說:「嚴重啥?不嚴重,走,去那邊說吧。」 待三人一起來到化裝室,朱書記把化裝室的門輕輕地關上後,說:「老申,坐,你坐。」 大梅坐下後,看了兩人一眼,說:「啥事,還神神秘秘的?」 蘇小藝看了看朱書記,說:「老申,省裡來了個通知,讓你去參加一個會。老朱也去,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倆商量了一下,還是去吧。」 大梅說:「啥會?」 朱書記很含糊地說:「省裡的會。」 大梅說:「這麼大的雪,來回折騰啥?我不去了。」 蘇小藝說:「還是去吧。咱團的事,省委書記雖然批了,文化廳這邊還得追得緊一點,這是個機會,辛苦一趟,去吧。」 大梅說:「夜裡,我這眼皮老跳,沒別的事吧?」 蘇小藝不語,朱書記忙說:「沒有,沒有。事不遲疑,雪這麼大,你吃碗面,咱還是早點走吧。」 平原上,漫天飛雪,整個世界都仿佛凍住了。 一輛桑塔那轎車獨獨地在風雪中行駛著,路上一個行人都看不見…… 在車上,朱書記咳嗽了一聲,突然說:「藥,藥帶了沒有?」 大梅愣了一下,說:「藥?啥藥。」 這時坐在前邊的小韓扭過頭說:「帶了,速效救心丸我帶了。」 朱書記點了點頭說:「噢,噢。」說著,他把眼閉上了。 大梅接話說:「我的藥我帶著哪。治腹瀉的、治糖尿病的。治喉嚨的……都有。老朱,你感冒了?我這兒有藥。」 朱書記捧著頭說:「沒事,沒事。」 車在路上行駛了一段,車上的人都默默的,誰也不說話,車裡的空氣顯得很沉悶。過了一會,朱書記又咳嗽了一陣,才說:「老申,有個事,我想給你……說說。」 大梅扭過頭,望著他:「你說。」 朱書記說:「我說了,你別緊張。」 大梅心裡一淩,說:「啥事?!」 朱書記緩慢地說:「是這,秀梅,秀梅她,病了……病得……比較重。咱順路,去……看看她吧。」 大梅突然就不吭聲了,她側身坐在那裡,一聲不吭地望著車窗外,眼裡漸漸、漸漸就有了淚花…… 車窗外,漫天飛雪,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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