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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大梅說:「我不讓你們作難,我找人照顧他。我上!」說完,她扭頭回病房去了。

  在病房裡,就在黑頭的病床前,大梅試著穿上了那件「諸葛亮衣」,她把戲衣穿在身上,在黑頭眼前緩慢地扭了一圈,說:「還成?」

  黑頭望著她,默默地點點頭。

  接著,大梅俯身貼在他面前,小聲說:「哥,我可要去了,你打我吧!」

  黑頭望著她,久久地……他終於揚起那只好手,趔趄著身子,在大梅臉上扇了一耳光!由於他半邊身子不能動,打得並不疼……

  大梅這才直起身子,站在黑頭的面前,說:「哥,有你這一巴掌,我就記住了。我去了,你放心,我好好唱!」

  蘇小藝離婚了。

  誰也沒有想到,蘇小藝會在這個時候離婚,可他離婚了。

  他是當過「右派」的人,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女人沒有跟他離婚。在文革中,在他勞動改造的那八年裡,女人年年去給他送衣送藥……到了現在,他已經徹底平反了,一切都好起來了,他卻離婚了。離婚的要求是女人首先提出來的。那些年,女人沒跟著他過一天好日子,現在,到了該過好日子的時候了,女人說,咱們離婚吧。

  蘇小藝不願意離婚,他覺得他對不起女人和孩子……說是夫妻,有很多時候,他都不在她的身旁,他太對不起李瓊了。可李瓊一定要離,她說,孩子已經大了,離婚吧。我不願意再這樣過下去了。

  蘇小藝說:「為什麼?」

  李瓊說:「不為什麼,我不想這樣過了。」

  蘇小藝說:「我知道我身上有很多缺點,我對不起你和孩子……」

  李瓊說:「也別說缺點不缺點了,你這人大自私,我不想再說什麼了,離了吧。」

  蘇小藝嚅嚅地說:「……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李瓊說:「用一生的時間看清楚一個人,實在是代價太大了!你是搞藝術的,搞藝術的人都自私,我要是早明白這一點就好了。」

  蘇小藝說:「我承認這一點。能給我一點時間麼?」

  李瓊說:「算了。你也忙,我也忙,辦了吧。」

  於是,兩人就去辦了。他們是悄悄辦的,辦了也沒人知道。當兩人從民政局走出來的時候,蘇小藝說:「最後一次了,我請你吃頓飯吧?」

  李瓊說:「好吧,有生以來,你是第一次請我吃飯。」

  兩人就來到了街頭上的一家較乾淨的餐館,找了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李瓊坐在那裡,看蘇小藝張羅著點菜,還要了一瓶紅酒。而後,兩人端起酒杯,蘇小藝說:「瓊,我祝你幸福!」

  李瓊想說什麼,可她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就舉起酒杯,跟蘇小藝碰了一下……接著,她說:「也祝你幸福。以後,你如果再結婚的話,我希望你好好珍惜!」

  蘇小藝搖搖頭說:「不會了,我不會再結婚了。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是一個自私的人,這樣的人還是不成家好。」

  李瓊望著他,久久不說一句話……

  蘇小藝連喝了幾杯酒,開玩笑說:「沒有家了,我就成了『人民』的了,就讓『人民』來養活我吧。」

  李瓊說:「多保重吧,都有歲數了。」

  可是,當最後結帳的時候,蘇小藝掏光了所有的衣兜,他尷尬地發現,他竟然沒有帶錢!

  蘇小藝站在那裡,連聲說:「我去拿,我回去拿,很近的。」

  李瓊望瞭望他,說:「不用了。」說著,她把賬單拿了過來,掏出錢來把賬結了。最後,她又向服務員要了一包煙,放在了蘇小藝的面前,說:「我走了。」

  八十年代初,是劇團最紅火的時候,剛剛開禁的舞臺,一下子吸引了那麼多的觀眾,那時候,在任何一家劇院的門口,都排著長長的隊列。晨光裡,劇院售票處門前,竟還有人披著被子在排隊買票!

  名演員的戲就更不用說了,在一家家劇院門口,到處都高掛著「申鳳梅」的預定演出的戲牌!

  尤其是在河南,許昌、漂河、南陽、鄭州……到處都是「申鳳梅」的戲牌!常常是早在半個月前,戲票就已被搶購一空!

  客滿!

  客滿!

  到處都是客滿!!

  夜裡,劇院門口人聲鼎沸,到處都有人舉著錢叫嚷:「誰有票?誰有票?!」

  舞臺……

  舞臺……

  舞臺……

  這時候,重返舞臺的申鳳梅的表演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她演活了各個不同年齡段的「諸葛亮」,她那獨特的唱腔給觀眾們帶來了不盡的歡樂!幾乎每一場都是掌聲!

  舞臺上,申鳳梅在演《收薑維》……

  舞臺上,申鳳梅在演《諸葛亮弔孝》……

  舞臺上,申鳳梅在演《諸葛亮出山》……

  飛逝的日曆——在日曆上疊印出劇團忙碌的身影……

  飛逝的日曆——在日曆上疊印出劇團在裝台、卸台……

  飛逝的日曆——日曆從四月開始,一頁頁地飛逝到七月……這時候申鳳梅已經在舞臺上連續演出了八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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