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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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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梅想了想,說:「大營。」 這時,站在一旁的蘇小藝也激動了,說:「朱書記,既然團長願意下去深入生活,我陪她去!可有一條,要是還不行,咋辦?!」 大梅又沉默了片刻,瞪著兩眼說:「……要是再唱不好,我死。我於肯死!」 就這樣,大梅和導演蘇小藝各推一輛自行車,車上捆著被褥,到市郊的大營村體驗生活來了。 田野裡,正在地裡幹農活的婦女們看見她,有眼尖的說:「那不是大梅麼?」有人說:「噫,真是大梅!」於是,一下子圍上來了,她們圍住大梅,一個個嘰嘰喳喳地說: 「梅回來了!」 「真是梅呀,怪不得看著像哪!」 「住幾天的吧?」 「這回可得多住幾天……」 「中午上俺家吃飯!」 「上俺家!上俺家!」 「我知道,咱梅好吃芝麻葉面條,早上我就泡好了!」 ……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說著說著,竟爭吵起來了。 有的說:「憑啥上你家?你家有啥好吃的?!」 有的說:「憑啥上你家,你家老好?!」 有的說:「你家有芝麻葉,俺家沒有?芝麻葉有啥稀罕的?真是!」 這時,支書女人往田埂上一站,說:「你們誰也別爭了!這回,我說啥也得強量一回,上俺家!烙饃、稀飯、香椿萊,煎雞蛋!」 當大梅被鄉親們扯來拽去的時候,蘇小藝就在一旁站著。他這個「眼鏡」一下子成了一個局外人,沒有一個人理他,他自己也顯得很失落。但他對大梅是羡慕的。他覺得,一個演員能到這份上,也值了。 就在他們住下的第二天,大梅早早就起來了,她一起來就跟村裡的人一樣站在大鐘下等著隊裡給她派活兒。隊長說,剛來,歇兩天再說吧。她說,歇啥,時間緊,我就是來學習的。說著,見有婦女被派去起糞,她跟著就去了。 在糞坑邊上,見幾個婦女跳下去了,她也跟著把褲腿一綰,鞋一脫,跟著便跳進了臭烘烘的糞池…… 幾個女人忙說:「大姐,呀呀,大姐,這活太髒!你……」 大梅笑著說:「沒事,你們能下,我也能下。我就是來學習的。」說著,抄起糞又便幹了起來…… 幹了一上午,下工的時候,在村街上,大梅見一位胖大嫂正挑水呢,她就跟上去學胖大嫂挑水……立時就惹了一村人看! 這位大嫂是個熱心人。在村街上,她擔著兩隻水桶,身子一悠一顫的,胳膊甩得很開,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熱心地教大梅,她笑著說:「大妹子,甩開,你把胳膊甩開!實話給你說吧,女人挑水就是浪哩,一浪一浪走,別低頭看桶,要揚起臉兒,挺起胸……別怕看,就是讓那些死男人看哩!看吧,看到眼裡拔不出來……」正說著,卻一下子跟對面來的一個挑擔的人撞了個滿懷!水桶裡的水也撞灑了大半……胖大嫂罵道:「娘那腳!這是誰呀?沒長眼?!」說著,竟又哈哈笑起來。 大梅擔著半桶水,也學著把胳膊甩起來,一悠一悠地走,可她沒挑過水,走著,身子反歪著,顯得很吃力…… 站在一旁的蘇小藝一聽,趕忙掏本來記,他禁不住脫口說:「好!這個『浪』字太好了!」 「哄」的一聲,滿街都是笑聲!笑得蘇小藝愣愣的,不知道人們到底笑些什麼。 這天夜裡,大梅因為幹得太猛,累壞了,她就地躺在場裡的一堆麥秸上,幾次想翻身,都沒有翻成。無奈,她在腰下邊墊了一塊磚,把疼痛難忍的腰一點一點支起來……這會兒,望著滿天的星星,她心裡卻暢快了許多。 這時,蘇小藝走過來問:「累壞了吧?」 大梅咬著牙說:「沒事,我挺得住。」 蘇小藝感慨地說:「啥叫脫胎換骨,這就叫脫胎換骨呀!我剛打成老右的時候,也有忍不住的時候,你要是挺不住,就算了。你又沒犯錯誤,犯不上受這份罪……」 大梅說:「我能挺住。」 在大營的這些日子裡,大梅見什麼就學什麼。無論學什麼她都十分認真。她心裡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學會演現代戲! 在田野裡,大梅在跟老支書學犁地…… 老支書說:「你要先學會使喚牲口。學會『號頭』。比如說,籲——就是停,你喊籲,它就站住了;喔——喔——是走;哨——哨——是往後退;讓它往左,你手裡的鞭子往右撩;你讓它往右,你手裡的鞭子往左撩,你看,最好是撩到它的耳朵根上,這樣不傷牲口……」 大梅笑著說:「它還挺通人性哪。」 老支書說:「別看它是牲口,通人性,可知道好歹。」說著,老支書把鞭子交給大梅說:「你試試?」 大梅從老支書手裡接過鞭杆,又用手扶住犁柄,說:「大伯,你鬆手,讓我試試……」說著,就一個人趕著牲口犁起來…… 支書小跑著跟在後邊,囑咐說:「慢點,慢點。」 開始還行,可當她快要犁到地頭時,大梅就有點慌了,說:「這,這咋說呀?……」說著,就一迭聲地亂喊起來:籲——籲——喔——喔——哨——哨……」可那牲口不聽她的,徑直往前走,一下子竄到了田埂上,大梅措手不及,一下子被帶倒在地上! 身後,幾個人高叫著:「籲,籲!……」追了上來,拽住了僵繩,趕忙把大梅扶起來。大梅笑笑說:「沒事。沒事。」 眾人都笑起來! 這天傍晚,大梅趁歇工的時候跟二怪學拉車…… 二怪對大梅說:「大姐,這拉車沒啥學,是下死力的。要領就是兩手扶杆,頭往前拱,腳往後蹬……」 大梅就說:「光說不行,兄弟,你叫我試試!」說著,就從二怪手裡接過了車杆,用力往前拉…… 二怪馬上對那些往車上裝糞的農民說:「哎,少裝點。少裝點。」 大梅由於用力太大,二怪也沒注意,拉車的襟帶也沒掛好,大梅一使勁,竟然拉空了,她一跟頭踉踉蹌蹌地栽出去七八步遠,一頭栽在了地上,這回比上次跌的重,頭上竟磕出血來了! 眾人立馬圍上來,亂紛紛地說:「血!血!大姐,要緊麼?」 大梅從地上爬起來,笑著說:「沒事。沒事。擦破點皮。」說著,又走回到架子車前,說:「叫我再試試。」 旁邊有人說:「梅,是那回事就行了,你又不是要上山拉煤的,出那力幹啥?」 大梅說:「既學就得學會。學會了才能琢磨出味來,光比劃還不行……」就這樣,她整整拉了三天的糞車。 這天,在一個農家小院裡,大梅看見一個老太太抓雞。她覺得老太太太有意思了。雞往東跑,老太太往東攆;雞往西跑,老太太往西攆;而後,老太大虛虛的往西邊一晃,身子卻往東邊扭,這一下子這個正著!…… 看著看著,大梅上心了,她一邊看一邊在模仿她的動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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