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佩甫 > 申鳳梅 > | 上一頁 下一頁 |
三九 | |
|
|
蘇小藝說:「當然該了。諸葛亮是個大政治家、軍事家,趿拉著個破鞋,什麼玩意嘛?!」 大梅說:「我也覺得懶散。可當年老師就是這麼個『規矩』……」 蘇小藝說:「你看,這不正說明問題麼?!」 於是,兩人就那麼走來走去地說著、爭論著……一直到天大亮時,大梅打了個哈欠,突然說:「給我一支煙。」 到了這時,蘇小藝猛一抬頭,說:「喲,喲,天亮了,天都亮了!」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導演蘇小藝胸有成竹地站在排練廳的舞臺上,對樂隊說:「注意,今天咱們把唱腔修改一下,把這個。這個、用假嗓唱的『歐』腔切掉!改成真唱的拖腔,咱們試一試……」 然而,樂隊卻並不聽蘇小藝的,他們都側過臉去看大梅—— 蘇小藝仍是不管不顧地大聲說:「開始吧。」 可是,樂隊卻沒有一個人伴奏…… 蘇小藝往下看了看,有點驚訝地說:「怎麼回事?!——開始!」 這時,買官突然跳出來,大聲喝道:「——老右!羊群裡跑個免,你算哪棵蔥啊?!你說改就改?你是誰呀?!你是『大寶貝』?你是『一品紅』?!」 眾人哄的一下,笑了。 就這麼一聲「老右」,居然把蘇小藝喊倒了!他怔怔地站在那裡,他的頭竟然不由自主地勾下去了…… 就在這時,一些中老年的藝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說起風涼話來。 有的說:「哼,老輩人傳下來的玩意兒,說改就改了?」 有的說:「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殺法!要是能改,這越調還能是越調麼?那不成四不像了麼?!」 有的說:「你看他那頭,你看那頭昂的?鵝樣!啥東西!」 有的說:「就他那破圍巾一甩,咱就得改?!——摸摸?!」 有的說:「能?叫他能吧。這越調唱了多少年了,出了多少名角,都不勝他?!瞎日白!」 此刻,蘇小藝像是有點醒過神來了,他探頭朝下看了看,說:「什麼意思?你們、什麼意思?」 買官跳起來,大聲戲弄說:「啥……兔子!」 眾人哄一聲,又笑了。接著,又齊聲叫道:「兔子!」 蘇小藝傻傻地站在那裡,嘴裡喃喃地說:「怎麼就不能改呢?怎麼就不能改呢?我不明白……」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只見拉頭把胡琴的瞎子劉扭頭看了看大梅,說:「大梅,你說句話?」 大梅遲疑了一下,說:「聽導演的。」 瞎子劉質問道:「咋改?越調的曲子都有一定之規,你說咋改?」 大梅說:「我也想了好幾夜了,導演給了個譜兒,試試吧,我先哼一遍你們聽聽……」 樂隊有人馬上站起來說:「這不行,這不行吧?」 大梅說:「不行咱再說……」 說著,大梅走到前邊,試著哼唱了一遍…… 沒等她唱完,買官便哈哈大笑起來!接著,他說:「就這,就這?跟貓叫春樣,就這?!啥玩意兒!老少爺們,聽聽,聽聽,老右把咱越調糟踐成啥了?!」 眾人也都跟著嚷嚷道:「不行。不行。這可不行!」 大梅剛要解釋什麼,只見蘇小藝手裡的文件夾「啪」的一聲,扔在了地上……而後,他頭一句,嘴裡喃喃地說:「草台班子。真是草台班子!不可禮遇,不可禮遇!……」說著,他脖裡的圍巾一甩,勾著頭一步步走下臺來。 立時,那些中老年藝人「哄」的一聲,全都站起來了,人們群起而攻之: 「狗日的,說誰呢?!」 「說清楚,誰是草台班子?!」 「草台班子怎麼了?!」 「站住,不能讓他走!」 此時,一直一言不發的黑頭,臉色也陡然變了!他氣得兩眼冒火,一下子就攥緊了拳頭…… 蘇小藝在人們的圍攻之下,任了片刻,突然彎下身子,給人們鞠了一躬!而後,他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又轉著身子向每一個人鞠躬: 「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第七章 就在劇團為戲曲改革的事僵持不下的時候,演出的上座率卻每況愈下。尤其是第三天晚上,看戲的人比往常又少了許多……竟還有人在高叫著退票:「誰要票?誰要票?大梅的戲!」 這一切黑頭都看在了眼裡,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劇院門口的黑影裡蹲著,一聲不吭地蹲著,只是暗暗地歎氣! 然而,就在這天晚上,導演蘇小藝卻被人打了! 晚上的時候,蘇小藝本是獨自一人坐在排練廳的舞臺角上,正悶悶地在抽劣質香煙。就在這時,買官領著幾個藝人走進來。蘇小藝抬頭看了看,仍是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抽煙。 不料,買官進來後卻大聲喝道:「老右,你給我站起來!」 蘇小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問道:「幹什麼?」 買官說:「站好,站好。」 蘇小藝一驚,說:「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 買官說:「幹啥?——『王二十』!」 |
|
|
|
學達書庫(xuges.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