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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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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未了,又見黑頭和他那學武生的師弟小余子同時像旋風似的一個跟頭躥了過去,兩人幾乎同時跳到了那人跟前,到了此刻,他們才發現,那人原來竟是一個瘸子!兩人剛要下手,卻見那瘸子磨過身子,突然間撲地大哭,那人一邊哭,一邊念叨說:「我咋恁倒黴哩!頭次出來做活兒,就碰上了你們?!」 這時,黑頭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去把那瘸子按翻在地,把那裹了紅綢的東西搶在了手上,一看,那裹了紅綢的竟然是個破笤帚疙瘩!……幾個人哭笑不得地望著他。 黑頭氣呼呼地往他身上踢了一腳,罵道:「王八蛋!一個瘤子也敢出來劫道?!你不要命了?!」說著,氣恨恨地用那笤帚疙瘩朝那人頭上打去…… 那人哭著說:「爺,饒了我吧。饑荒年,我也是沒有辦法呀……」接著卻又眨蒙著眼間,「恁真是『一品紅』的戲?」 黑頭說:「睜開你那狗眼看看!」 那人哭著說:「我娘是個戲迷,我娘最喜歡『一品紅』的戲了……」 這時,「一品紅」說:「黑頭,算了。給他塊饃。」 在王集鎮,一提起金家,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由於他家門口有兩尊石獅子,所以一般說到金家的時候,就說是「獅子金家」。 「獅子金家」是王集的大戶。早年,祖上也曾做過一兩任官的,家裡很有些田產。所以,金家大院有前後五進跨院,每一處都是有些講究的。只是到了金石頭這一代,由於熱上了戲,終年沉湎在戲裡,成了遠近有名的養得起戲的大戶。於是,金石頭也就名正言順地成了「金家班」的班主。 天半晌時,金家大掌櫃金石頭正在查看倉裡存放的穀子,他身後跟著賬房先生。他讓賬房先生把一間間的倉房打開,心裡一邊盤算著一邊嗅著倉屋的氣味。在他的眼裡,這些穀子並不是糧食,而是他的一個個「戲種」。 金石頭抓起倉囤裡的一把穀子,放在手裡碾碾、吹吹,說:「怕是要黴了。」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是從一個窗格裡傳出來的,那窗格上的白紙被唾沫濕出了一個小洞兒:「又想那事了?那可是糧食。」 金石頭往後瞥了一眼,說:「去去去,我的事你少管。」 那女人隔著窗戶說:「我知道,你一個心都在那『戲子』身上!」 金石頭罵道:「咋?我就好這一口!再敢日白,我驢(打的意思)你!」而後,他哼唱道:「婦道人家見識淺……」 時已近午了,人市上,仍然沒有買主。只是有人在不斷地高聲叫道: 「二鬥!二鬥!二鬥穀子!」 突然,有一隻手端住了一個小女孩的臉,說:「張開嘴。」 小女孩慢慢地把嘴張開,露出了一口小碎牙…… 端起小女孩臉的自然是金石頭。金石頭問:「想學戲麼?」 立時,就有人圍上來了。被圍在人群中的小女孩恐慌地望瞭望站在身後的女人,女人狠勁推了她一下,替她說:「想。想……說呀,說了有饃吃。」於是那女孩也跟著小聲說:「想。」 金石頭點了點頭,說:「跟我走吧。」說著,又端起了挨在女孩身邊的一個男孩的臉,問:「幾歲了?」 那男孩說:「十歲。」 金石頭問:「想學戲麼?」 那男孩趕忙說:「想。」 金石頭說:「跟我走。」 這時候,金石頭已站在了二梅的跟前,她剛端起二梅的小臉,不料,站在一旁的賬房先生小聲說:「太瘦了。」 金石頭說:「瘦不怕,就怕不是唱戲的料。」說著,她看了看二梅的小臉,隨口問:「幾歲了?」 此刻,從二梅身後磨出一個男人來,那男人本是蹲著的,他站起身,抽著兩手說:「屬狗的,九歲了。你別看她瘦,能有三頓飽飯,妞一準變個樣兒。」 金石頭問:「想學戲麼?」 那男人說:「能進班子是她的造化。」 這時候,二梅怯怯地朝身邊看了一眼,驚叫道:「姐呢?我姐呢?!」說著,驚驚地四下望去…… 聽她一叫,那男人也趕忙四下張望,嘴裡說:「哎,這死妞子!花花眼兒,跑哪兒去了?!」 就在離「人市」不遠的一棵榆樹上,只見大梅正在那高高的榆樹上爬著……榆樹上靠下一些的「偷錢兒」已被人們摘光了,只有高處的枝頭上還有一兩串,大梅正吃力地伸手去摘那長在高枝兒上的一串「榆錢兒」……她終於摘到了一串,拿在手上,而後倒著身子「出出溜溜」一下子滑坐在地上!接著,爬起來就跑,她跑到二梅跟前,把那串「榆錢兒」遞到妹妹的手上,說:「吃吧。」 金石頭抬頭瞄了大梅一眼,說:「噢,這是姊妹倆?」 那男人忙說:「親姐倆。你只當是積德哩,都領走吧。」 金石頭看了大梅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柴了。」 金石頭又溜了她一眼,再次搖搖頭:「不齊整(不漂亮的意思)。」 那男人忙說:「女大十八變。」 那男人又說:「一鬥半,一鬥半。」 金石頭再次搖了搖頭,說:「怕不是這塊料吧?」 大梅低頭看著掛破的手,默默地把頭勾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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