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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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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他也起來尿了。河娃先起來尿,然後他又起來尿,也就是錯那麼一會兒工夫,兩人看的不一樣。河娃一準是看錯了。 他說,那天夜裡大月明兒不假,滿天星星不假,可……就、就、就是沒有人,那樓後面根本就沒看見人。男人女人都沒看見。倒、倒、倒有個梯子。梯子靠牆放著,黑梯子,好像是鐵條焊的,長長的豎在地上,就是梯子。一坎台、一坎台都看見了麼。他一點也不迷糊。 他說人沒看見,影兒倒看見了,那不是樓後邊,是樓南頭,樓房南頭有人影兒,黑黑的人影兒,是兩個人抱在一起的,他還聽見他們「吧嘰、吧嘰」在「啃」呢。 他說那女的准是麥玲子。男的就不知道是誰了。他沒看見人,他看見的是影兒,一對人影兒,抱得很緊,比繩捆得還緊。那影兒一晃一晃的,兩頭並著。看動靜那男的年齡不會小了,怕也有三十七八、四十上下了。就跟他的年齡差不多。 他說前些日子還見麥玲子出來挑水,腰兒細細的,風擺柳似的一扭一扭,那水桶也跟著一悠一悠的,他怎麼就沒看出來腰裡緊呢? 他說那天夜裡他看見的影兒不是帶格格的,也不是帶條條的。他見麥玲子穿過花格格衫,也見麥玲子穿過帶條條的混紡衫,不過那天晚上穿的不是這兩件衣裳。她穿的是小碎花兒藍底的上衣,那影兒是花的,看得很清楚。 他說,後來人影兒不見了。他聽到了腳步聲,那腳步聲一東一西地去了。往東的是男人,腳步重些;往西的是女人,腳步輕些…… 他說不知道那男人是誰。可這是兩廂情願的事,也怪不得誰。也許是兩人私奔了;也許是兩人一塊自盡了;也許是兩人一塊進那樓房裡去了。 他說他看見那梯子一直在那兒豎著,就是沒見人爬上去。那梯子在那豎著,肯定是幹什麼用的,興許是有人上去了,又下來了。也難說。 他說他後來就回屋睡了,一覺睡到大天明。早上起來尿尿,卻又看見樓後什麼也沒有,那架梯子肯定是被人偷偷地搬走了…… 獨根娘說:「麥玲子不會有這些花花事兒。」 她說這閨女自小沒娘,性子剛烈。做事說初一就是初一,說十五就是十五,根本沒人敢咋她。 她說這閨女肯定是進城跟她爹去拉了幾趟貨,看了縣城裡的花花綠綠,看花了眼,看花了心。又看狗日的楊如意一個人跑出去回來就蓋這麼一大棟樓,也跟著起邪念了。 她說她看見這閨女前些日子老愁著臉,愁得臉都黃了,一肚子心事。她就知道沒有個好,果然就出了事了。 她說麥玲子身上戴的「洋罩」不是男人送的,是她自己在縣城里拉貨時偷偷買的。她去縣城裡給獨根拿藥,剛好碰見了麥玲子,麥玲子還羞呢。 她說麥玲子是去過那樓裡。那天夜裡她也看見麥玲子了。不過,不是在樓後面,是在樓前面見到的。那是個陰天,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麥玲子一個人在樓前面的黑影裡站著。這都是那天夜裡她出來讓獨根尿尿時看見的。 她說她聽見狗咬了兩聲,是那雜種狼狗咬的,接著一村的狗都咬起來了。她聽見門響了一聲,往下就沒有聲音了,黑影兒裡也沒有人了,麥玲子肯定是到那樓裡去了。 她說,別的也就難說了。 她說,也許這閨女跑出去給城裡人當保姆去了;也許是遇上歹人,給人販子賣到山裡去了;也許是給人害了…… 麥玲子失蹤的事越傳越玄乎,說法兒也越來越多。自然都是與那所樓房有關的,人們認定麥玲子是到那樓房裡去了。村裡已經出了兩樁這樣的邪事,一個死了,一個不見了。都說這事出得太怪了。那大房子真格是邪,太壓人了! 往下自然是越說越氣,越說越嚇人。一干人恨得眼都黑了。這當兒,大碗嬸一拍屁股說: 「男人都死絕了?!要那雞巴幹啥用的?一窩子軟鱉蛋!……」 這一下子就把火點起來了。漢子們都挺了腰,咬著牙說:「奶奶,給狗日的扒了!」 大碗嬸又在一旁攛掇說:「有雞巴的就上去給我扒了!害得一村人不安生……」 漢子們也能吆喝著往前走。你攛掇我,我攛掇你,把膽子撐得大大的。走了沒幾步,又有人說:「咱先禮後兵。去問問村長,要是村長不管,咱就給狗日的扒了!不管咋說,理先擱前頭。」於是,有人飛快地跑去找村長了。 等了一會也不見村長楊書印出來。回來的人傳話說:「村長說了,民間的事別讓他出面,他一出面就不好說了。你們該咋辦咋辦……」這話留下了個活口,那意思是很清楚的。雖然各人心裡都有些怯,也不好不去了。 一時,漢子們又撐著一股血氣往前湧,邊走邊吆喝:「給狗日的扒了!……」惹得村裡人都跑出來了,滿街都是人。女人們看看那樓,心裡先就怯了,忙去拉男人,又趁人不備在孩子的屁股上捏一把,孩子一哭,就更有理由拽男人了,漢子們心裡也怯,只是怕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面,也就強拽著身子往前走。離那樓房越近,拿抓鉤、鐵鍁的漢子手越軟,女人更是哭哭啼啼的死命去拽,生怕漢子一抓鉤下去中了邪,說不定命就搭上了…… 漢子們心裡怯是怯,只是喊聲不弱: 「扒了!給狗日的扒了!……」 到了門前,還沒動手呢,羅鍋來順弓著腰從門裡走出來了。他看了看眾人,歎口氣說:「扒吧,扒了好。這房子不是咱住的……」說完,「撲咚」一聲,給眾人跪下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知怎樣才好。手裡的家什都張張揚揚地舉著,只是沒有落下去…… 這當兒,又見「老杠」紅著眼忽騰騰從村東跑過來,光脊樑手裡舉著一把抓鉤,跑到樓前頭撲咚就是一抓鉤;可那抓鉤掄起來只在院牆上砸出了一個白印,卻掄到腳上去了,立時便有紅騰騰的血流了出來…… 這房子邪呀!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張揚了。女人們紛紛上前,拉住男人死命地往家拽。男人也終於有了下臺的機會,也就罵罵咧咧地去了。 村長楊書印在自家院裡站著,默默地吸著煙。等了一會兒,聽不見有什麼動靜,也就陰著臉回屋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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