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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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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 這是一個黑色的星期五。 下雪了,雪一連下了一天一夜。風像刀子一樣,嗚嗚地刮著,冰雪封住了所有的道路,放眼望去一片皆白。 這樣的天氣,按說是不該出門的。可剛剛北上歸來的任秋風,卻又要南下了。機票已經買好,他是不得不去。他要去上海。 冬天是銷售的旺季,離年關還有兩個月,這是商場最火的時候。任秋風心急如焚!可是,由於雪太大,高速公路封了。為了趕這趟飛往上海的班機,他只好改走301國道。高速路這麼一封,所有的車輛都擠在了301國道上。301一下子顯得擁擠不堪。路滑,車多,沒有人不急。一時,車輛相互搶道,就像是亂了營的牲口,到處都是汽車的喇叭聲!可縱然這樣,最後,路還是堵死了,一步也走不動了。 一陣喇叭響之後,司機罵了一句什麼,探了探頭說,前面撞車了。一時間,所有的車都熄火了。一片罵聲。這時候,任秋風突然說,人困在車裡,像不像蛹?而後他又說,等吧,只有等。說完,任秋風閉上兩眼,再也不說一句話。他連著幾夜沒睡了,很想趁機打個盹,可又睡不著…… 在他的辦公室裡,那個巨大的地球儀還在旋轉,那些小旗還在地球儀上插著,可他所領導的運轉機制卻有些失靈了。近段時間,「金色陽光」 集團的連鎖經營出現了一系列的問題,可以說是處處告急……一時間,把任秋風弄得焦頭爛額。 他怎麼也想不到,短短兩年多的時間,他那宏偉的藍圖才剛剛鋪開,就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首先是天津告急:一個營業面積近七千平方米的大型連鎖商場,月營業額竟然不足一百萬,連交水電租賃費都不夠……這不是胡鬧嗎?當任秋風坐飛機趕到那裡的時候,發現這麼一個掛有「金色陽光」字樣的商場,居然冷冷清清?!那些新招聘的營業員素質很低,站沒有站相,走沒有姿態,接待顧客沒有文明用語,甚至還有人在上班時間紮堆……任秋風在商場裡走了兩圈之後,見一清潔工躲在衛生間裡打瞌睡。他在那個清潔工面前站了很久。一直等到這人伸了個懶腰,擦了一下流到下巴上的涎水,才發現他面前站著個人。也活該這人倒黴。這人一看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氣度不凡,慌忙站起來,有點迷瞪地望著任秋風。任秋風小聲說:「醒了?要是沒睡醒,回去接著睡吧。」這人還是有點迷瞪,說:「你,幹嗎的?」任秋風說:「我就是接替你掃地的,把笤帚給我吧。」說著,一把把笤帚從他手裡奪過來,喝道:「你能把尿賣出去嗎?你連自己都賣不出去!」 而後,任秋風拿著那把笤帚從步行梯的四樓一直掃到了一樓,連臺階上的一口痰,他都是親自蹲下來擦的。就在任秋風掃地時,這家分店的總經理匆匆趕過來了。他嚇得戰戰兢兢的,一直跟在任秋風的後邊,連話都說不清了。有幾次,他小心湊上去,說任總,讓我來吧?我掃。你罰我吧,讓我掃。任秋風就是不理他。分店的總經理從四樓跟到了一樓大堂,像個孫子似的,可任秋風仍然不理他。一直熬到商場打烊的時候,任秋風才對著他的臉摔了一句話:「從明天起,停業整頓!」 分店經理苦著臉說:「這,這不好吧?能不能邊整頓邊營業?……」 任秋風說:「不行!再這樣下去,牌子都砸了!」 當天晚上,任秋風連夜打電話,緊急抽調省內「金色陽光」本部30名素質好的營業員,讓她們火速趕到天津,給這些新招的營業員做示範。 為了不耽誤時間,任秋風一道命令,這30名營業員全都坐上了波音』737,她們是坐飛機來的。她們來到之後,統統被安排在附近的一家三星級賓館裡,集體吃集體住。而後,從列隊、升旗、立正、走路、文明用語開始……整整訓練一個星期。在會上,任秋風惡狠狠地說:「『金色陽光』是一塊金字招牌,是咱們最大的無形資產。在商場榮譽面前,就是要不計成本,不惜代價!誰敢敗壞商場的牌子,我就敲他的飯碗!」 臨走那天,任秋風親自參加了「金色陽光」天津分店的升旗儀式。天津不是中原,天津人起的晚,所以來看升旗儀式的人並不多,且多是一些晨練的老人。圍觀的人也是三三兩兩,有的看上兩眼就走了。況且,天津又是個盛產「衛嘴子」的地方。大約是三教九流見得多了,不管什麼樣的事都要評說幾句。那口氣很不以為然。有的竟說,一個商場,不好好賣東西,搞這些花架子幹嗎?有的說幹嗎,這叫有病!有的接上說,有病看病,嘛(精神病院)不在南郊嗎?這叫嘛?…… 這一連串的「嘛」,能把人氣死!任秋風站在那裡,聽得清清楚楚的。可他仍筆直地站著,臉上一片近乎悲壯的凝重!不過,在登機之前,也許是為寬他的心,那天津分店的總經理打電話告訴他說,商場的經營開始好轉,人流量上來了。他問多少?那邊吭吭哧哧的,也說不出個具體數字來,任秋風一生氣,把電話掛了。 可是,他剛從天津回來,屁股還沒坐熱,上海又告急了!任秋風聽到消息後,氣得把指頭都敲腫了!於是,他吃了幾片藥,又匆匆去趕開往上海的班機。 二 任秋風是在機場碰上上官的。 在候機大廳裡,透過那寬敞明亮的大玻璃窗,任秋風的眼風掃到了一個女子。這女子的背影讓他覺得非常熟悉,她穿著一件紅色的風衣,走得像一團火,很幹練地推著一個行李車,那行李車上高高地摞著十幾個特製的箱子。她一次一次地從他眼前走過,一連推了三趟……這是誰呢?突然,任秋風站起來了。他撇下他的秘書。 隨口說等我一下。而後大步地追了出去。他跟著她,隔著玻璃走了很長一段,而後,他明白了。 於是,任秋風快步從候機廳裡走出來,拐了兩道門,追上了那個推行李車的女子。他站在她的身後,說:「是上官嗎?」 上官雲霓扭過頭來,看見任秋風的那一刻,竟有些激動,她說:「呀,你怎麼在這兒,出差?」 任秋風望著她說:「我一直在看你。看你一趟一趟的,這是幹嗎?」 上官說:「我要說,我賣魚呢。你信嗎?」 任秋風說:「我信。你,比以前踏實多了。」 上官莞爾一笑,說:「我就是賣魚呢,這是空運來的海鮮。」 任秋風四下看了看,說:「怎麼就你一個人?」 上官說:「他們都在外邊呢。」 任秋風長歎一聲,感慨道:「你還是這麼能幹。」 上官說:「能幹什麼?也是慢慢學的。第一次運了二十箱,只活了一條。一查,結果是跟香料裝在了一起,全熏死了。所以,這幾趟,我每次都親自跟機。我現在跟魚一樣待遇,魚坐飛機,我也坐……」 任秋風望著她,很讚賞地點了點頭,說:「有車嗎?要不要幫你?」 上官說:「有,在外邊。」 任秋風像是沒有話說了。他看著她,突然有些感傷。一些話湧到了嘴邊上,他遲疑了一下,終於說:「上官,有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你……可我覺得我沒有機會了。沒想到,在機場碰到你了。 你知道,我一生當中犯的最大的錯誤是什麼?」 上官默默地望著他。她想,這個人,就是這個人,曾經是那樣地吸引過她們……現在,他的頭髮雖然梳得很整齊,卻像是染過的。他的額頭,他的眼角,也都有皺紋了。 任秋風說:「我犯的最大錯誤是,不該放你走。還有小陶……現在說這話,等於打我自己的臉,可我不能不說。」 一時間,恍若隔世,上官心裡一酸,笑了笑說:「你也別這麼說。聽說你做得非常好。你那裡有的是人才……」 任秋風默默地搖了搖頭,他說:「那時候,那時候啊……不說了。上官,情感上,我不敢想了。 不過,你願意回來嗎?」 聽了他的話,上官心裡競有些熱。她有意把話岔開,說:「你聽說過嗎,在海裡,有一種最小的魚,是魚醫。它可以給其他的魚看病,這是真的。 哪天,我送你一條,讓你看看。」 「魚還有醫生?太奇妙了。」任秋風也用開玩笑的口氣說,「看來,我是個諱疾忌醫的人哪!——大魚脫了金鉤釣,搖頭擺尾再不來。是這意思吧?」 上官很誠懇地說:「不是。那時候年輕。不懂人生,不懂社會,更不懂得珍惜……過去的事就不說了吧。」 任秋風有些失望,他說:「你成熟了。能這樣說,更讓我痛心。我是誠心誠意的,還是希望你和小陶能回來。不管你提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 上官笑著說:「是補償嗎?」 任秋風說:「不,是糾正錯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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