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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二

  鄒志剛是在醫院的門診部找到陶小桃的。

  陶小桃感冒了,正在輸液。就在這時候,鄒志剛領著一行人進來了。這一行人就像表演似的,有捧鮮花的,有拿水果的,還有的提著一個個禮品盒,就像是在舉行一個什麼儀式似的。那水果還不是一種,是各樣都有,而且一看就不是北方的水果,那是從南方空運來的,價格昂貴,鮮豔無比。陶小桃開始還以為是給別人送的,因為這間專為輸水用的臨時病房躺著好幾個人。可見他們一口一個陶經理地叫著,說我們鄒總看你來了,這才明白就是看她的。不過,她還是有點詫異,他們怎麼知道她感冒了?而且,無端地看她幹什麼?鄒志剛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站在陶小桃的病床前,笑著說:「我得感謝老天,老天終於給了我一個看望陶經理的機會。感冒真好啊!不然的話,偷偷來看望一美女,人們不定怎麼想呢。」

  都是幹商業的,陶小桃當然認識鄒志剛。陶小桃頭疼,發燒,嘴很幹,可她還是探起身,笑著說:「是鄒總啊,怎麼勞你的大駕?不敢當,不敢當。」

  鄒志剛也不管別人,依舊用開玩笑的口氣說:「你躺著別動。陶經理輕易不害次病,好不容易逮著一次機會,你得讓我好好表現表現。」說著,他回頭吩咐說,「你們都走吧,讓我陪陶經理坐一會兒。」

  不管怎麼說,有病了,有人來看你,總不是壞事。陶小桃心裡一熱,說:「鄒總,你有什麼事嗎?需要我做的,你說。」

  鄒志剛說:「當然有事。你先躺好,你躺好我再說。」說著,鄒志剛先用消毒紙巾擦了擦手,而後從果籃裡拿出一個進口的蜜橘,剝了皮,送到了陶小桃手邊,「第一件事,你先把橘子吃了。」

  陶小桃不好意思了,忙伸手去接,說:「……我自己來吧。」

  鄒志剛說:「你以為我愛勞動呢,其實我懶著呢。你不是輸液占著手,不方便嘛。吃了吧。吃了我說第二件事。」

  橘子已送到了手邊,陶小桃無奈,只好紅著臉接過來吃了。的確很甜,嘴裡邊好受多了。鄒志剛又把剝好的橘子送到陶小桃手邊,說:「第二件,吃完這個橘子我說。」

  這樣,陶小桃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想趕快把第二個橘子吃完……她說:「好,謝謝,謝謝,我吃完。」

  看著陶小桃吃完橘子,鄒志剛看看藥瓶裡的水也快完了,就說:「第三件事,等你輸完液,讓我把你送回去。這是最後一件事。」

  陶小桃笑了。她知道,他肯定有事,當著這些人,他是不會說的。

  鄒志剛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在省城的商界,誰都承認,鄒志剛是一個聰明能幹的人。他幹商業也有些年頭了,本來想往上升一升,哪怕弄一副局呢。可近年來業績總不如人家,連連走背字,這就張不開嘴了。

  於是,鄒志剛開始反思自己,看問題究竟是出在哪兒?要說,他也不是一個保守的人,論觀念也挺新的,論學歷是正牌,可怎麼就處處走下風呢?第一波,他首先反思在命運上,他覺得壞就壞在苗青青這個女人身上。他和這個女人的八字不合,只從與她有了接觸,他就一連栽了很多跟頭。人到中年,對命運這東西,雖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於是,他很果斷地就跟苗青青分手了。後來,再次反思的時候,他對「命運說」又有些疑惑。他想,一個堂堂男子漢,把自己的失敗歸結在一個女人身上,這是不是有點「他媽的」?你自己做事不周密,怎麼能怪到人家頭上呢?你真的相信八字嗎?就說是八字不合,你又沒跟人家結婚,怎麼就會妨礙你呢?第三波,更深入地想想,就覺得在經營理念上、人才使用上,都有些問題。他發現,「金色陽光」不過是用了三個商學院的畢業生,當然,這三個人都是頂尖的,非常優秀。而他們「萬花」所缺乏的正是這種人才。於是,他想對整個商場的職工進行一次考核、培訓,而後內外結合,在培訓中公開招聘、選拔一些人才。他這麼想了,正要做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信息,說「金色陽光」的公關部經理辭職了!這個姑娘他是見過的,人很好,很有親和力。經過下邊人的進一步瞭解,他又聽說,這人之所以走,是有原因的……於是,他就動了一個念頭,看能不能把她「挖」過來。

  輸完液,上了鄒志剛的車,陶小桃才隱隱約約地有了些警覺。尤其是他跟苗青青的事,她也聽說過。她想,這個人,想千什麼呢?不料,她剛出現這個念頭,就被鄒志剛發現了,他說:「陶經理,你別緊張。別看我歪瓜裂棗的沒人樣,其實在美女面前,我很紳士。」陶小桃又笑了,說你很幽默。

  其實,陶小桃輸液的門診部離家並不太遠,陶小桃可以不坐車的。但她不願拂人家的好意。

  所以,鄒志剛車開了沒多會兒,就到家屬院門口了。陶小桃伸手指了一下,說:「到了,我家就前邊那個樓。」這時候,鄒志剛停住車,說這叫心長路短哪!我這人實誠,要繞上大立交,就能多轉一會兒……這說話間就到了。好吧,你正感冒呢,我也不多耽擱你了。這樣,聽人說,老先生明兒五十大壽?陶小桃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鄒志剛說,我這人圖謀不軌,聞風打聽唄。聽說老先生喜歡寫字,早就寫了申請要加入省書法家協會。正好,省書法協會批了,這會員證,我順便給老先生捎來了。這麼說著,鄒志剛從兜裡掏出一個很精緻的黑皮小本,遞給了陶小桃。陶小桃明白.這裡邊是有人情的。她父親喜歡書法,總想加入書法協會,申請了多少次,可人家卻一直沒有批……她接過那個小本,剛要說謝謝,不料,鄒志剛又拿出一「殺手鐧」,那是一幅裝裱好的字。

  鄒志剛說,這是市書法協會的一個副主席專門給先生寫的一幅字,也算是個壽禮吧。陶小桃一聽,更為震動,她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東西,就說:「我知道鄒總想打動我,你已經打動我了。你有什麼事,你說。你要不說,這字畫,我是不能收的。」

  鄒志剛笑著說:「我既然圖謀不軌,當然有想法。」接下去,他很鄭重地說,「很簡單,兩條:一、想請你給『萬花』的職工講講禮儀課。二、我聽說,你已經辭職了。『萬花』缺一得力的副總,車、房都給配齊,不知你願不願屈就?」

  陶小桃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鄒總,你的確是感動我了。我也非常感謝。我還要代表我爸爸謝謝你!你說的第一條,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時間你安排,我很願意為『萬花』的職工講講有關商業禮儀方面的知識。你說的第二條,容我考慮一下。因為北京那邊,我已經……」

  鄒志剛一聽,說:「你等等,如果是你男朋友,我可以讓。要是其他,我是不讓的。你還有啥條件,啥要求,儘管說。」

  陶小桃說:「就算是男朋友吧。」

  鄒志剛有幾分惆悵地說:「你要這樣說,我很傷心哪。我怎麼總是晚一步呢?」

  陶小桃很抱歉地笑了笑。她知道,就是沒有男朋友,她也不會去,這是她做人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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