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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任秋風說:「你眼裡有螞蟻。」

  江雪倔倔地說:「你也有。」

  任秋風看了她一眼,說:「是嗎?有人對我說,你是一塊玉。說我委屈你了。你認為呢?」

  江雪說:「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是個營業員。」

  任秋風說:「我也承認,你是一塊玉。可玉,要想成為一件真正的藝術品,是要琢的。它要經過一道道工序,去拋光、打磨。而後……」往下,他不說了。

  江雪看著他,一聲不吭。

  任秋風說:「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些。」

  第六章

  一

  這是一個燥熱的七月。

  在七月裡,為了一個創意,任秋風徹夜難眠。

  他心焦啊!這個不同凡響的創意,是任秋風在集思廣益後,總體完成的。那又是一個個熬煎人的不眠之夜……在這些不眠之夜裡,任秋風時而僵坐案頭,時而沉默不語,一次次地完善著他那大膽的設想,直到最後一個環節。就是最後的這個環節,逼得他幾乎要發瘋了。常常,在夜半時分,在別人走了之後,他一次次登上樓頂,對著浩瀚的夜空,喃喃地說:我要把廣告做到天上去!我一定要做到天上去!可這最後的環節,難度太大了。首先,在城市裡做這件事,從安全角度考慮,必須用直升機。

  動用直升機,需要部隊的支持,可部隊本身又沒有決定權……再說,這又是商業行為,那飛機能是隨便動用的嗎?然而,任秋風不是一個輕易就放棄的人。他先找了皇甫副市長,市長很撓頭。皇甫副市長說,我很欣賞你的創意,但這件事,不是我們地方上能做主的。我可以幫你問問。另外,你也可以想想別的辦法,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後來,他又大著膽子去找了省長。開初,省長只給他五分鐘的時間,可談著談著,竟談了一個半小時。

  那時候,第三產業還是所謂的「新生事物」,省長對他的想法極為讚賞。當即,省長破例給當地的空軍部隊首長打了電話……而後,握著他的手說:去吧,去給他們好好談一談,祝你成功。

  這件事,在表面看來,似乎是一路綠燈。可一旦走下去,就困難重重了。在部隊,由於省長打了電話,空軍部隊的一個政委很客氣地接待了他,而後說:我們很願意為地方的改革保駕護航,你的創意也很好,直升機嘛,也不是不可以動用……最後卻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只要上邊有命令,我這裡立即出發。任秋風說:「其實,我們只用兩個小時。」政委搖搖頭:「別說兩個小時,兩分鐘也得有命令。只要有命令,兩天也沒問題。」後來,他又通過部隊的戰友四處打電話求助……就這樣,經過一道道關口之後,他們又回到了原點。為此,任秋風沮喪透了。

  一天夜裡,任秋風十分疲憊地在路上走著,該找的人他都找了,該想的辦法,也都想遍了,可仍然不能解決問題……望著滿街的燈火,他十分的沮喪。可是,走著走著,他腦海裡突然又飄出了一個念頭:「熱氣球,熱氣球!對,對,有辦法了,可以用熱氣球嘛!」於是,他的信心又來了。

  他快步走回商場,趕忙打電話把人都叫起來商量。可是,一連幾天,又是請專家諮詢,又是四處打聽熱氣球的情況……可商量來商量去,到了最後,由於城市的密度太大,高樓太多,安全問題無法保證等原因,只好再次取消。

  他急呀!眼看著這麼好的創意不能實施,有那麼幾天,任秋風急得嘴上起了泡!他不停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嘴裡念念叨叨地,一會說這樣,一會又那樣……他真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搬下來!這些天,上官雲霓也跟著愁壞了。她是心疼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像是一個四處發光的電源,無時無刻不在燃燒,把他們周圍這些人都快要烤糊了!她欽佩他,也替他著急。當他的精力無處釋放時,她也跟著像是要憋出病來了。她心裡說,得想一個辦法,無論如何得想出一個辦法來。

  到了第二十一天,任秋風仍然沒有想出辦法來。他急得滿嘴生瘡,那滿口的燎泡疼得他連口水也喝不進去了。這時候,「金色陽光」的營業額又下降了三分之一!如果再想不出辦法來,就真有可能被那兩家聯合降價的商場擠垮了。

  這天下午,任秋風第一次走進了「東方商廈」,他想見一見「東方商廈」的徐總。可是,在徐玉英的辦公室裡,他卻一下子見到了兩個老總,一個是徐總,一個是鄒總,兩人喜笑顏開的,像是正在商量什麼。

  徐玉英是個疾惡如仇的女子,誰要是惹惱了她,她會當場叫你很難堪!所以,敲門後,看進來的竟是任秋風,徐玉英就乾脆裝著不認識的樣子(其實,在商業局開會時,他們是見過面的),竟冷冷地說:「你找誰呀?」

  任秋風笑著說:「徐總,我是『金色陽光』的任秋風,是專程來……拜訪您的。」

  徐玉英仍然很不客氣地說:「噢,是任總啊,我看,你是走錯門了吧?」

  任秋風知道她心裡有氣,就用姿態很低的語氣說:「徐總,我雖然來得遲些,但還是誠心誠意的。幹商業,我是個新手,我是專門向您求教來了。」說話時,他根本不看鄒志剛。

  徐玉英仍冷著臉說:「求教?那可不敢當!」

  接著,又忍不住說,「任總,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也太傲了,傲得沒邊了!叫我說,你早幹什麼去了?鄒總也在這兒呢,讓他說說,你像話嗎?幹哪一行,沒個行規呀?!不說是讓你『拜碼頭』,那是舊話,打個招呼總是應該的吧?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任秋風很虛心地說:「是,你說的對。我以後一定注意。」

  不料,這時,鄒志剛卻趾高氣揚地說:「也別廢話了!姓任的,你不仁,別怪我們不義!一句話,你投降吧。我告訴你,這商業也不是那麼好幹的。這次,只不過是給你一個教訓。」

  一聽這話,尤其是從鄒志剛嘴裡說出來的,任秋風七竅生煙!他說:「投降?我沒有投降的習慣。我從不向任何人投降。」

  徐玉英也覺得鄒志剛的話說得過了,但她實在是不瞭解他們兩個男人之間的隱情……就覺得,任秋風的話很刺耳!所以,她接上去說:「看你這話說的,你不投降算了,誰稀罕你投降!我們降價,你也降啊?誰不讓你降了?!」

  任秋風仍平心靜氣地對徐玉英說:「徐總,我是真心實意來向您學習,向您求教的。至於這個人,他根本沒有跟我對話的資格。」

  鄒志剛立馬接上了,說:「好,姓任的,你要這樣說,咱走著瞧!」說著,氣呼呼地(也有些心虛地)大步走出去了。

  徐玉英不明白其中的原委,見任秋風對鄒志剛說話這麼難聽,也生氣了,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倔?你走吧。」

  任秋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著怒火,說:「那好,不打擾了,我改天再來拜訪您。」

  出了門,任秋風心裡清楚,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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