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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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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魁說:「是、是。」 不料,剛剛上了兩節課,坐在前邊座位上的李紅葉「呀」了一聲,說:「我這兒多了一支筆,這支筆是誰的?」說著,她高高舉起那支筆,那正是一支藍杆鋼筆!」 同學們全部看著那支筆,而後又齊涮涮地咽過頭去看「大嘴」……「大嘴」大張著臉愣了一會兒,才說:「我的我的,是我丟的。操!」 此刻,李紅葉拍案而起,厲聲說:「馮相義,你怎麼能這樣?!你太不像話了!你怎麼能亂懷疑呢?!」 「大嘴」看了看李紅葉,又望望李金魁,嘻皮笑臉他說:「這關你什麼事?我又沒逼他,是他自己承認的……」 這時,李金魁冷冷地看了「大嘴」一眼,看得「大嘴」身上一寒,竟乖乖地把那支筆給李金魁送過來了…… 這天晚上,李紅葉突然來到李金魁的寢室門前,脹噗激動地高聲叫道:「李金魁,你出來一下。」 已是秋末了,風寡寡的,帶些微的寒意。可人的心卻很熱。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校園後邊的操場上。天很高很遠,星星一碎碎的月亮,月光撒下一地銀白,周圍汪著片暖暖昧昧的黑,不遠處校舍裡的燈光亮著一盞一盞紅,顯得很溫馨。李紅葉默默他說:「你為什麼要承認呢?你不該承認的。」 李金魁一張嘴就噎住了,話一直在喉嚨裡卡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人、人家、懷懷……疑咱咱咱……」 李紅葉說:「他懷疑你,你就承認麼,他要懷疑你殺了人,你也敢承認?」 李金魁不語…… 李紅葉說:「那支筆是你在商店裡買的,對吧?」 李金魁說:「是。」 李紅葉望著他說:「你怎麼能這樣呢?要是那支筆找不到怎麼辦?你不就成……偷了麼?」 李金魁說:「愉偷、偷就偷吧。人家已已、經懷疑了。我、我就是不承認,他也照、照樣懷懷疑……一、一個窮字在我臉上寫著,他能……不懷疑麼?」 李紅葉很驚訝地望著他:「你這個真奇怪,人家一懷疑,你就認了,也不解釋?」 李金魁說:「他怎麼就不懷疑你……你呢?他怎麼就不懷疑別、別的呢?他懷疑就說明他認定是我了,解釋有什麼用?」 李紅葉說:「你怎麼能這樣想呢?」 李金魁說:「這就是窮人的邏輯。」 李紅葉嗔道:「你再這樣說我不理你了。」 李金魁說:「對。你別理我。理我沾你一身窮氣,划不來。」 李紅葉說:「你再說……」 李金魁說:「我不說了,我走了。」說著,扭頭就要走。 李紅葉一頓腳說:「你站住!」 李金魁扭過臉來,說:「有話你說吧。別說你讓我站住,是個人都能讓我站住……」 李紅葉氣得直跺腳,說:「你你……怎麼這麼強啊!」 夜裡,李金魁睡不著覺了。他眼前總是晃動著紅葉的影子,紅葉的髮辮,紅葉的脖子,紅葉的臉兒,紅葉的眉兒,紅葉的眼兒……那影像是一幀一幀的、一片一片的在他眼前出現,而後又是一段一段地放大。一個姑娘在他的腦海裡翻來覆去地攪動,整體上看是模糊的,那僅是一個亭亭的白色剪影;局部又是清晰的,逼真的……那顆痦子叫人多想摸一摸呀!往下就出現了「白亮亮」的感覺,不管他怎麼想,最後總要落到「白亮亮」上,一片「白亮亮」!……接下去又叫他有點後怕。他對自己說,金魁呀,可不敢瞎想啊!你是誰呀?人家又是誰呀?人家可是校長的女兒,人家是金枝玉葉呀!再說,你不能讓人家可憐你,她是看不起你才可憐你,你可不能讓她可憐哪!收心吧你,收心吧。還是好好退回來,讀你的書吧,前程要緊哪!……這麼思來想去的,他怎麼也睡不著。於是,他咬著牙一軲轆從床上爬起來,獨自一人在校園裡的操場上跑了二十圈,跑出一身的大汗! 緊接著,期中段考時,李全魁僅考了第七名,還是班裡的。於是,他一下於懵了!他悄悄地跑到校外的一片楊樹林裡,狠狠地扇了自己三個耳光!他說:金魁呀金魁,你完了! 此後,李金魁才開始真正退卻了。他不再看她了,也不再想她了,一門心思鑽在了書本裡。夜裡,為了避開她,他常常到那個鄰近的廢品收購站裡去,在那裡一邊為歪叔看門,一邊讀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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