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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外面回來


  突然的,我從外面回來,站在村頭的牛糞堆上,看見我們家房頂、沙棗樹。我想等一個家人出來,朝我喊一聲,我再進門去。我出去太久了,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人,可能狗都不認識我了。我站在糞堆上「噢噢」地喊,希望出來一個村人,看見我,然後告訴母親,他的一個兒子回來了。可是,天都黑了,沒看見一個人。

  我偷偷溜進村子,不敢進家門。我出去了這麼久,不知道家裡還有誰。也許已經住進另一家人。我鑽進路對面韓三家的破房子,他們家人早走光了,院子、房子都空空的,我收拾出靠路的一間住下。那間房子有一個朝路的小窗戶,可以看見我們家院門。院門被風刮開時,能看見院子裡的木頭,一駕破馬車,靠牆角的鍋頭,看不見屋門和窗戶,我知道屋門和窗戶一樣被風刮開又關住。門窗開合多少次,家裡才會出來一個人。

  我想母親已經老掉了,花白頭髮。父親該回家了吧。那駕送走爺爺的馬車,多少年停在院子裡,再沒動過。

  這樣想的時候,不知自己多大了,我看不見我。我天天趴在小窗口望,仿佛睜著一個五歲孩子的眼睛。這樣看了好多年,進出我們家院門的只有風。

  早些年,韓三家有人時,我經常站在院門後,透過木板門縫看他們家院子,進進出出的人,我沒數清他們家幾口人,只是盯著看,一直看,太陽從我們家柴垛後面,移到他們家柴垛後面。夜晚我也盯著看。突然的,一個早晨門,被風刮開,院子空空的,雞沒叫,炊煙也沒了。

  在他們家有人時,我從不知道開門出去,問問韓三,他每天從這個小窗戶看見了我們家的什麼。他可能每晚趴在這個窗口看我們家院門,在黑暗中一開一合,看進進出出的人。他都看見了什麼,我們家都有過誰,誰從這個院門進出。可能從來沒有一個人,我沒有母親,沒有兄弟姊妹,沒有一個我從不認識的父親。這個院子,從來就沒有過以往的生活,只有風推開院門又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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