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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楊世光感到頭疼了。心裡閃過一個念頭:當年恐怕他也愛上了女鄰居了!「都得利」能走到今天,主要是因為決策層十分團結。金月蘭連董事長都不當了,你還不知道她的心?她已經對梅家母女有了戒心,你硬要壞自己剛定下的規矩,聘梅紅雨來當技術部經理,以後「都得利」的核心人物還能團結如一人嗎?楊世光想到這裡,說道:「天雄你說句心裡話。你考慮沒考慮過跟月蘭結合的事?你覺得娶了她不會幸福嗎?」史天雄誠懇地點點頭,「考慮過。能娶到月蘭這種女人做妻子,是一項人生成就。」

  這就好辦了。」楊世光道,「讓梅紅雨報名競聘技術部經理的位置。同等條件,優先錄用她……」

  史天雄不耐煩了,「你沒見過她?她無力勝任這一份工作?她,她要是競爭不過別人怎麼辦?我今天跟你討論的是聘她做技術部經理,不是讓她參加競聘。她這次突然丟了工作,肯定與陸承偉有關。她男朋友已經變……她要是倒向陸承偉,註定是個悲劇。我要管這件事!」

  楊世光也上火了,「世界上正在上演的人生悲劇多了,你能管得過來嗎?你這是典型的感用事!天雄,你冷靜一點!金月蘭給你提供了這麼好的一個舞臺,你不能……」

  史天雄鐵青著臉,抓起自己的外套,氣衝衝地走了。

  出了茶樓,史天雄看見一輛紅色的跑車停在隔壁一家酒吧門前,古狼下了車,繞過去,在開車的女人臉上親了一下。他禁不住罵一句:「這個渾蛋!」

  下午,古狼把給陸承偉代寫的一部分自傳草稿交給了陸承偉。陸承偉看了很高興,當場獎了古狼三千塊。這筆錢來得太容易,古狼決定用這筆錢請幾個文學圈裡的老朋友到黑夜酒吧坐坐。剛把朋友約好,江小四約他出席一個飯局,他只好讓朋友們先在酒吧等他。

  看見古狼站在那裡依依不捨,江小四欠起身子親了一下古狼,「我的小蝗蟲,快去吧。要不,你的朋友會說你重色輕友的。」古狼摸著江小四的頭,「為了你,我願意承擔這個名聲。要不這樣吧,我進去給他們把單買了,一起去你那裡。今晚我特別特別想你……」江小四掩嘴笑了,「吃不夠的小饞貓!」古狼說:「我一輩子也吃不夠!」江小四只好說:「別喝太多的酒!你等我電話吧。酒喝多了,你去了也白搭。」說著,把車門關上,開車走了。

  古狼進了酒吧,三個鐵哥們兒已經喝了兩瓶雲南紅。剃光頭的叫王肖,早年寫詩,現在和古狼一樣,在一家文學雜誌社供職,在一家廣告公司兼職。留板寸的吳冉和留披肩長的馬亮,早年也是很先鋒、很前衛的詩人,現在都做了自由撰稿人,寫任何能換錢的文字。

  古狼自罰一杯酒,輕描淡寫、避重就輕講了這次東南亞之行的見聞,介紹了泰國人妖的培育過程。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早晚都要離開這個階層了,本能地開始注意自己的談了。光頭王肖先罵了起來:「你小子他媽的真不夠意思!學會藏著掖著了。你沒去東南亞的紅燈區?」板寸吳冉接道:「古狼,你是不是換叫1了,踢了那個白領,傍了一個小富婆?」古狼解釋說:「傍字太難聽。不瞞你們說,本人最近遭遇愛了。」

  幾個人又把古狼罵了,說他學會了作秀。又喝了一會兒,話題扯到了西平的所謂色場所。借點酒勁,吳冉提出轉場,到百樂門夜總會玩玩,讓古狼出血一次出個夠。一直悶頭喝酒的馬亮說話了,「百樂門的小姐有什麼意思?不是不安平淡不願回鄉的打工妹,就是為生存問題鋌而走險的下崗妹和學生妹。都是些職業演員,只看錢,不看人,你們別想在那裡尋找到杜十娘或者賣油郎那種版本的故事。九月菊夜總會,才有我們需要的女人。這個夜總會,小姐的主力,是那些留守女士、怨婦、棄婦。她們實際上只能算票友,去九月菊只是興之所至,尋點刺激或者是找點平衡。這一群人當中,才有陳圓圓、柳如是、李香君和董小宛。古狼傍的那個小富婆,肯定是九月菊的常客。古狼,咱們轉到九月菊吧,酒水錢、包間費歸你,小姐的小費還是各出各的。你看怎麼樣?」扭過頭看看王肖和吳冉,「不是我不想宰古狼。我們當年把詩歌做人時,也曾有過西平詩壇四隻小天鵝的名頭,也曾過苟富貴毋相忘的感慨。古狼運氣好,先遇到當過文學青年的傻大款,現在又遇上了有跑車、有豪宅的小富婆,讓他來次大出血,也在理。可這風月場也有風月場的禁忌,讓人代付小姐的小費,會倒黴的。」這番話一出口,嚇得王肖和吳冉大眼瞪小眼,酒都隨冷汗排了出去。

  古狼暗自叫起苦來。他倒不是害怕到九月菊再出幾百元酒水錢和包間費,而是看清楚了昔日的好朋友已經墮落到何等程度後,心生怯意。當年他們剛出道時,是曾有過四隻小天鵝這種美麗的名頭,但當時也有評論家認為他們還只能算可能會變成小天鵝的四隻醜小鴨。成熟起來的古狼,更願意把當年他們這幾個兄弟看成是醜小鴨,並不是每個醜小鴨都能變成小天鵝的。他甚至意識到再和這幾個朋友密切交往,已經很危險了。古狼又要了一瓶紅酒,承諾改天再請大家到九月菊狂歡後,及時地脫身了。

  出了黑夜酒吧,上了出租車,古狼感受到了劫後餘生的幸福。想著和副省長的女兒結婚後可以看得見的未來,古狼回頭再看這些昔日的朋友,竟生出了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愉悅感。古狼用口哨吹著《回家》的旋律,先撥了江小四的手機號碼。手機已經關機了。再撥江小四住房的電話,古狼聽到了占線的嘟嘟聲。他腦海裡馬上浮現出江小四 赤身裸體躺在被窩裡,和一個知心女朋友煲電話粥的形,臉上不禁浮出會心的笑意。江小四這些充滿現代女性感覺的愛好或者是生活方式,都向古狼展示著全新的女人魅力。梅紅雨和這個女人相比,不僅僅缺少讓人肅然起敬的家庭背景,而且還缺乏作為女人在某些特定時間表現出的可以讓男人熱血沸騰、心曠神怡的豐富性,譬如誇張的 叫床聲,譬如變幻無窮的甚至是淫蕩的身體語言的引逗。

  他下了車,看見了連體別墅右側三樓的一個房間裡,透過窗戶向黑夜散射出的非白非黃的曖昧光亮,頓時感到了戰慄般的激動和亢奮。他按了自己手機的撥號鍵,聽到的仍是一串嘟嘟聲。

  等待剛剛變成焦慮,古狼看到了一個讓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場景,一輛出租車在不遠處停下了,江小四和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兩人相偎著走進連體別墅。男人穿著風衣,風衣的領子豎著。男人還戴著墨鏡。躲在一棵樹後的古狼抬腳踢了一下樹幹,無聲地喊出了一個名字:王、傳、志。看到白紗窗簾上出現的女人的剪影,古狼罵道:「婊子!爛貨!」

  古狼怏怏地朝小區外面走,一輛黑色的小車遠遠地跟著他。古狼又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大聲說道:「馬亮,我是古狼。你們還在黑夜酒吧?很好。轉場,轉到九月菊。當然是我請客了。小富婆?見她的鬼吧。劉皇叔說得好,兄弟若手足,女人是衣服。對,換叫。巴爾紮克說,哲學家每個月還要狂歡一次呢。對,不要辜負了這好時代,不要辜負這良辰美景。」說罷,他裝了手機,攔一輛出租走了。

  西平越來越豐富多彩的夜生活開始了。

  陸承偉穿著睡衣,聽著電話從樓梯轉下來,「你看清楚了?好。不用,用不著。」關了手機,自信地笑道:「我說他是這種人,果真如此。人先是社會的人。性格即命運,要我說還應該加一句:環境即命運。」

  齊懷仲問道:「什麼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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