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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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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勇道:「用得著嗎?媽曾經找我搞統戰,我沒接招兒,我認為這完全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多少能感覺到你這幾年過得並不開心。怎麼說呢?媽也是個好母親,可不是你的好妻子。媽有一種支配男人的愛好,優秀的男人,都不願意受女人的支配。你們分開了,還能成為好朋友。這件事,我會對外公外婆保密的。媽這一點做得不錯,這叫善意的欺騙,這叫隱瞞就是美德。」說罷,面帶幾分理解的神,看著史天雄。 史天雄滿意地笑了,用拳頭搗搗兒子的肩膀,「小子,比你爸十八歲時強多了。找你談談,是個正確的選擇。怎麼樣?吃快餐去。」史勇笑了,「潛意識裡,你還是把我當小孩看呢。你能不能請我去一家小酒館,教我喝一點五十度以上的烈酒?我還想跟你談一談金月蘭阿姨呢。她的命運挺吸引人的。」史天雄怔了好一會兒,說道:「你的消息還挺靈通的。我同意你晚上喝點二鍋頭。」 爺兒倆像朋友一樣,肩並肩走在人行道上,交談著去找小酒館。 父子倆談得投機,忘了及時請假,又讓團圓晚飯留了缺憾,蘇園大為光火。看見陸小藝早早地為史天雄收拾行李,蘇園說話了:「真成了日理萬機的人物了。大半年不回家,回來了,連頓飯也懶得在家裡吃了。這個天雄究竟想幹什麼?」陸承偉接道:「天雄管八百多人,是真忙。」蘇園又問:「小藝,小藝!天雄這次回來,到底是幹什麼?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和你爸呀?」陸承偉又接道:「他們能有什麼事要瞞你們?天雄這次回來是聯繫貨源……」蘇園沒好氣地說:「話多!小藝,你說說。」 史勇和史天雄進了客廳。史勇看見陸承偉在家,喜出望外,拉住陸承偉說了起來。蘇園伸鼻子四處嗅嗅,嚴肅地問:「是誰又喝白酒又抽煙了?一點記性也沒有!」史天雄難為地說:「媽,是我。」史勇接一句:「還有我。」蘇園伸出手指著史天雄道:「你這個爸是怎麼當的?他還是個中學生,你就讓他又抽煙又喝酒!保健醫生的話,你們全當成耳旁風了。」 陸震天把輪椅轉到臥室門口,大聲說:「小題大做。史勇已經是公民了,抽支煙,喝點酒,有什麼大不了的。」蘇園歎著氣道:「還不都是為你好,不識好人心!好好好,你就這麼慣他吧,我不管了。」說著賭氣出去了。陸震天喊道:「天雄,你過來,我要和你談談。」陸小藝和陸承偉看著史天雄進了陸震天的臥室,又聽陸震天大聲說:「你把門鎖上。」 陸承偉擔憂道:「爸爸恐怕已經猜到了。事先應該徵求一下他的意見……」陸小藝無所謂地哼一聲:「說這些都是馬後炮了,反正生米已經做成熟飯了,長痛不如短痛。」自己一個人上樓去了。蘇園又進了客廳,看看陸震天緊閉的房門,不高興地說:「家庭氣氛最近很不好。你們肯定有什麼事瞞著我。什麼事都要拉個背場,像什麼話!」陸承偉道:「媽,每個人都有 隱私權……」蘇園沒好氣地罵道:「屁隱私權!你別拿西方的破玩意兒唬人。這一個家,還是透明點好。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我去問問小藝,到底出了什麼事。」陸承偉不想捲入即將爆的戰爭,說道:「媽,我明早要到西平去,先走了。」蘇園氣鼓鼓地說:「你愛幹什麼幹什麼!永遠不回來最好,眼不見,心不煩。」 陸承偉示意史勇也回自己的房間,悄悄地出去了。偌大的客廳,變得一片死寂。 陸震天一直沒有開口,望著窗外的黑夜,像雕像一樣坐著。史天雄等得有些緊張起來,小心喊一句:「爸爸——」 陸震天冷冰冰地斜了史天雄一眼,「先別叫我爸爸了。告訴我,你還是我的女婿嗎?這麼大的事,你們就自做主張了?你眼裡到底還有誰?」史天雄再叫一聲:「爸爸——」陸震天轉過身,兩手用力拍打著輪椅的扶手,「回答我!」史天雄的眼眶濕潤了,動地喊一聲:「爸爸,你永遠都是我的父親。我和小藝都認為,分開生活……一段,對我們兩個,對這個家,都有好處……」 陸震天沉默了,老眼裡閃爍著淚光。史天雄緊張地站在陸震天面前,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過了很久,陸震天艱難地說一句:「你坐下吧。」史天雄小心地坐在床沿上。 陸震天閉目在輪椅上仰躺一會兒,開口了,「你在西平的況,我聽到了不少,燕平涼對你的評價不低。事實證明,你這次選擇是正確的。大大小小的陸承偉,已經形成一個階層了,他們的力量不能低估。他們當中有很多人,對我們黨,對我們這個政權的態度,不是很清楚。我聽說有不少人手裡有幾個護照,幾個綠卡。他們做這些,證明他們並不完全信任我們。戰勝百年不遇的大洪水,證明我們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但我認為目前不能盲目樂觀,信仰危機問題仍然很尖銳。有關部門應該調查一下,我們的黨員,到底有多少人現在在練這個功、那個功。前些天,鄒子奇來了,帶了一個什麼大師,要給我傳什麼功。說這個功練一練,練到我肚子裡長一個法輪,我就能重新站起來走路了。我把他們罵出去了。過後一想,這種現象實在不能忽視。鄒子奇是一個有三十多年黨齡的副省級幹部,他怎麼連科學也不相信了?這個功,那個功,據說相信的人有幾千萬快上億了。聽之任之,怎麼得了?我們黨有七十多年歷史,現在不過有六千多萬黨員嘛。貧富差距拉大,社會風氣不好,貪官污吏增多,都與信仰危機問題有關。正因為如此,我很看重你在西平做的工作。不過,你去西平做這個試驗,代價也不小,我已經失去你這個女婿了。既然已經付出了代價,我就想看到這個試驗會有一個好的結果,我不希望你最後成為一個灰溜溜的失敗者。」 史天雄說道:「爸,我一定會盡力的。」陸震天繼續說:「你我都是唯物主義者,用不著回避生老病死這個事實。我見馬克思的日子,距現在不會太久了。過些日子,我想去S省走一走,看一看。三五年秋天,我的幾十個戰友,都在三過草地兩翻雪山的過程中倒下了,我想去看看他們。另外呢,我也想看看燕平涼治理後的錦江,看看你和金月蘭辦的那個『都得利』。小藝是個好女兒,這些年,她為這個家做了很多貢獻。可是,她無法在精神上和你對話,我不大相信你現在就和那個金月蘭有什麼男女私,但我相信她身上有很多吸引你的東西。這種東西對我也有吸引力,這個閨女很有韌勁,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她都在想辦法向前向前向前。作為男人,你現在自由了,我不反對你和她之間產生感。借用血統論的觀點,你和這個金月蘭,更像我的親生兒女,我很欣賞你們身上共有的那股子勁頭。二十年前,捐二十萬,不易。二十年後,憑一雙手建一個能把我陸震天的女婿吸引去的『都得利』,更不易。我很願意把她認個女兒。這當然是一廂願有些私心的想法,女婿也沒失去,又白得一個女兒,真不錯。有什麼辦法?天要下雨,兒女要離婚,我這個老頭子能有什麼辦法?只好學學阿q先生,自我安慰安慰了……」 史天雄流著眼淚,撲通一聲,跪在陸震天面前,仰著臉,哭喊一聲:「爸爸——」後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陸震天擦一把老淚,自責道:「你們走到今天,我也有責任。我對你父母,一直深懷愧疚。我一時的軟弱和膽怯,讓我無法面對他們了。我在你身上傾注更多的心血,給你提供更好的展機遇,都是想做些彌補……你也愛小藝,但一直把她當個親妹妹一樣愛,我能看得出來。得知你們部隊要參戰了,我好幾天都沒睡好覺。戰爭是什麼,我陸震天很清楚。那幾天,我總在想:萬一天雄為國捐軀了,我有何面目去見重光和雅蘭?後來,我就想到催逼小藝去部隊跟你結婚這個辦法。我當年因為自私,沒有為重光和雅蘭作證,只有讓我陸震天的女兒,為史家留個後代,我……不說這些了。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沒有給你們,特別是你,帶來一生的幸福。我要提醒你幾句:小藝是愛你的,當年,她毫不猶豫去部隊跟你結婚,足以證明她是愛你的,這也是一種犧牲,你不能忘記。永遠把小藝當親妹妹來愛,不管我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你都應該這麼做。」 史天雄泣不成聲喊一聲:「爸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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