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英雄時代 | 上頁 下頁 | |
七四 | |
|
|
下午五點鐘,梅紅雨帶著從同事王菁和婷婷那裡借來的三千塊錢,趕到工地上,古狼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梅紅雨把錢遞給古狼,解釋說:「我小姨最近要買車,我不好向她開口了……」古狼把錢接過來,放在手裡摔打摔打,又把錢放進梅紅雨的坤包裡,「不用借錢了。我這個著名詩人,論資排輩只能分到一室一廳,而且還要交四萬三千元,公平何在?」梅紅雨笑道:「阿狼,別牢騷了。有一室一廳,總比沒有強些吧。再說,要是分給你三室一廳,恐怕需要七八萬,我們往哪裡去借這麼多錢?」 古狼轉過身,面對一片別墅區站住了,「我不會永遠這麼窮困的。這邊的房子才能配得上著名詩人。你還記不記得那家要挖你過去的公司?」梅紅雨的臉色陰沉了許多,「這件事早過去了。我只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又沒嫌你掙不來錢嘛。我是個什麼人才?一個月給我五六千元工資,還要讓我當什麼總裁助理,安的什麼心,你還看不出來?」 古狼大笑起來,「你這個人,太小心,太謹慎了!俗話說,母狗不願意,牙狗上不去。自己能把握住自己,你怕什麼?」 梅紅雨一聽古狼說出這種粗話,滿面通紅,罵道:「你說的什麼鬼話!」轉身走了。古狼忙追過去,拉住自行車後架,笑著賠不是道:「紅雨,你別生氣。我是太高興了,忘了不能在你面前說粗話。這個機會還是叫我們抓住了。」 梅紅雨氣消了一些。古狼把這兩天的奇遇簡單講了,最後說道:「這真是個充滿奇跡的時代。你猜猜這個能背誦我二十歲時寫的小詩,在美國留過學的大老闆是誰?」梅紅雨聽到古狼找到一個既輕鬆又能掙到不少錢的兼職工作,一點兒氣也沒有了,笑道:「是該慶祝慶祝。我知道你是一塊金子,早晚都會光的。你別賣關子了。」 古狼道:「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這個大老闆,就是想挖你過去的陸承偉。」 梅紅雨驚得臉色煞白,結結巴巴說:「怎,怎麼會是他?他,他想幹什麼?」 古狼道:「你一驚一乍的幹嗎?初次見面,我對這個人的印象不錯。且不說他曾經是個文學青年,一個我的崇拜者,能知道立功、立德、立三不朽,就能證明他是個有品位、有水平的有錢人。我要早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陸震天的兒子,上一次就動員你跳槽了。江副省長的三兒子,在西平名聲可大了,跟他在一起,像一個小跟班,可見他的公司實力不弱。不要把有錢人都看成壞人。陸承偉的助手見面就說過他們曾經勸你去他們公司,可見他們不是玩陰謀的人。社會險惡,我能不知道?你別忘了,詩人和作家,工作就是研究人、表現人。我相信詩人的直覺:這是一個不能放棄的機會。再說,我又是個成熟的男人,他即便是個壞人,總不至於對我進行性騷擾吧?除非他是個同性戀愛好者。」把自己說得笑了起來。 話說到這一步,梅紅雨也不好說什麼了。 晚上,梅紅雨憂心忡忡回到家,看見史天雄的房間還亮著燈,猶豫一下,還是敲了門。 前兩天,史天雄又接到陸小藝來的一封信和一份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知道這個婚姻真的已經走到盡頭了。聽了梅紅雨的敘說,史天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梅紅雨急了,「你小時候一起跟他長大,你實事求是評價一下他。我男朋友也是個狂人,想不到他對陸承偉評價很高。陸承偉會背古狼的詩,真讓人難以相信。古狼畢竟不是李白,不是普希金。」 史天雄艱難地說:「承偉確實是個天分極高的人。他要是專心寫詩,也會是個一流詩人。」 梅紅雨愣了一會兒,「你也這麼誇他?我記得你對你這個小舅子頗有微詞,怎麼……」 史天雄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上次他是要挖你過去,才那麼說。這次他聘的是你男朋友,才這麼說。」 第十五章 陸川實業上市只等個時間了。每股開盤價不能超過五元的限制,讓陸承偉多少有點失望。畢竟,開盤價過低不利於炒作。回北京和有關方面敲定了上市日期後,陸承偉約陸小藝去了一趟西山。他想在史天雄回北京和姐姐正式辦理離婚手續前,給陸小藝提幾個建議。 陸小藝跟著陸承偉走到西山八大處斷塔前,疑惑地問道:「哪個地方不好說話,來這裡做什麼?」陸承偉也不回答,在斷塔東北的一片草叢裡,找來找去,看到一把生著銅銹、鎖在一條鐵鍊上的同心鎖,興奮地叫了起來:「它真的還在,它真的還在。」蹲下去,像對待一件珍貴的古玩一樣,用手摩挲那把鎖,自自語著:「可惜袁慧沒在國內,也不知道她是否還保存著鑰匙。」陸小藝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承偉動地說:「這裡鎖著我、天雄和袁慧共同擁有的一段歷史。『文革』開始那一年,王大海打上了袁慧的主意。我們三個在運河邊戲弄過王大海後,天雄提出用這種方式把我們三位一體的關係體現出來。在這個塔基前,我們過誓,要一輩子相互愛護、相互支持。我和天雄又擊了掌,誓不惜生命保護袁慧……」陸小藝冷笑著打斷道:「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你當什麼真?袁慧嫁了王大海,如今,史天雄也背叛了這個家。這把生銹的鎖有什麼意義?」陸承偉站起來說:「是的,時間可以把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個人和社會相比,實在太渺小了。紅衛兵到袁家走一趟,袁慧的愛和一生的幸福,就犧牲掉了。爸爸剛被打倒,我們幾個只能到承業二哥家避難。社會對於人,有時候確實是很殘忍的。可是,歷史就是歷史,誰也無法回避它的存在。就像這把鎖,雖然它已經鏽跡斑斑,可它能幫助我們保留一段完整的歷史。徹底毀掉它,我們的很多記憶都會變得支離破碎了。再說說這座塔。它整體存在了幾百年,日本人的炮彈讓它只剩下這個底座了,再不保護它,若干年後,這裡就和平常的山坡無異了。」 陸小藝聽得不耐煩了,緊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沒有興趣聽你抒、懷舊。我覺得現實和未來更重要。」陸承偉道:「現在,我們家的中心問題,就是你和天雄以什麼方式結束婚姻關係。姐,我真的很佩服你身上一根筋一樣的現實主義精神。這一點,對我們這個家族長治久安,非常重要。這些天,閒時,我也在考慮今後如何和天雄相處。你、我、他畢竟也擁有一段完整的歷史。總的來說,天雄一直都是我們稱職的兄長。我希望經過這次變故,你只是失去了一個丈夫,我只是失去了一個姐夫。丈夫和姐夫都可以再有,而天雄這樣的兄長只有一個。我建議你為未來留下這樣一個塔基。」陸小藝認真地看看陸承偉,「這麼說,你已經原諒了他對陸家的背叛?」 陸承偉長籲一口氣道:「感上,我們需要留下一個兄長。理智上,我們需要一只有良好生長空間的績優股。爸爸不可能不明白你們的婚姻遇到了危機。他保持沉默,重要的原因,是他相信天雄的未來,我也相信。」 陸小藝沉默了好一會兒,自自語似的說:「我一直是愛他的,我一直很相信他的未來。如果他能稍稍給我留一些面子,我也不會走這一步,姐畢竟不年輕了。」陸承偉笑著走到陸小藝面前,「你一點也不顯老。咱們走吧。」 當天夜裡,史天雄乘火車回到了北京。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