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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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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陸承偉得到了公安局朋友搞來的一份袁姓人在西平的基本況。西平現有袁姓人八千九百一十二個,其中女性四千三百二十個,二十五到五十歲之間的共一千零八十一個,用陸承偉提供的袁慧少女時代的照片和這一千零八十一個袁姓女人身份證上的照片對照,只有三張照片有些相似。結論是:查無此人。 陸承偉並沒死心,吩咐齊懷仲把袁慧當年送給他的小照片翻拍了,放大成二十四寸,裝進相框裡,掛在客廳的牆壁上。齊懷仲跟隨陸承偉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陸承偉對一個女人如此癡迷過,不禁有些納罕。當天晚上,齊懷仲見喝了茅臺酒的陸承偉談興很高,說道:「原來,女人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很重啊!人說比大海寬闊的是藍天,比藍天寬闊的是人的心靈,真不假。你的這些歷史,我現在還是一無所知呀。」陸承偉望著牆上的袁慧,開始了長長的傾訴:「天下沒有生就的浪子。不管你從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出,都引導不出這個結論。人是社會的人。是社會把人變成了各色各樣的人。在這方面,我是馬克思的信徒。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原因很多,這個袁慧是個關鍵因素。十三歲多一點,我就愛上了她。這份愛沒有因為時間的淘洗而褪色,反倒更加鮮亮了。這很奇怪。其實,我和她的感,恐怕……怎麼說呢?我只說出一些事實,是不是愛最好由你來判斷。在大槐樹上,我一直用望遠鏡看她、研究她。她的笑很豐富,當時我統計出來有二十四種。這二十四種笑,都能向我展示獨一無二的美。她有兩個酒窩,左邊的深些,右邊的淺些,這種差別,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右邊的眉毛,比左邊的眉毛短了一些,正是這點不對稱,使她的眼睛顯得格外生動。她的睫毛很長,而且很整齊,坐在秋千架上,這睫毛就像兩道黑簾子一樣,一關一合,十分有趣。只要是她暴露在外面的器官,我都觀察研究過數十遍。她只喜歡穿白色的衣服,但她的內褲卻只是粉紅色的。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想知道他喜歡的女孩子穿什麼顏色的內褲,有罪嗎?」齊懷仲撓著頭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在大槐樹上,怎麼能看到她的內褲是什麼樣的顏色。」 陸承偉喝口茶水,「這需要現和等待時機。有一天早晨,北京刮著陣風。那天,我正在仔細觀察她的小腿,突然間,她的裙子被風撩起來了,我看見了,意外地看見了少女隱秘的部位。可是,等我從槐樹上下來,我已經不敢肯定她的內褲是粉紅色還是米黃色了。為了證實這一點,我在大槐樹上整整守候了二十三天!我需要風,需要五級以上的東南風,只有五級以上的東南風,才能把她那白裙子撩到那個部位。這東南風還只能是陣風。如果五級的東南風持續刮著,她坐在秋千架上時,就會事先防範,將大擺裙緊緊地裹在線條分明的大腿和臀部上。她是個早熟的姑娘,又很有教養。直到今天,只要我看看女人穿裙子時的坐相,我就能判斷出來她在少女時期接受了什麼樣的家教,她的母親曾接受過什麼樣的教育。袁慧的母親畢業于西平醫科大學,當時是校花。我現在做事的風格,與大槐樹上這次經歷有很大關係。」齊懷仲聽得直咂嘴,「我十四五歲的時候,只會在河裡摸魚。不過,我覺得內褲的顏色不一定只是粉紅色的吧?」 陸承偉身子朝後仰仰,齊懷仲,「如果僅僅只觀察到了這些,袁慧不會給我帶來這麼大的影響。每天早上,她要做三種功課。坐在秋千架上晨讀,彈鋼琴,做操。做操是第一項,然後是彈琴,最後才是晨讀。開始的幾個月,我一直認為她一起床就彈鋼琴。有一天,我起得早,才現她先要做十分鐘操,穿著白色的緊身運動衣。和她有點熟悉之後,我才知道,她對我在槐樹上用望遠鏡看她是早有察覺的,但她就是不說破。有一天,我終於看到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場景。她在琴房裡,背朝著我,把運動衣脫掉,換上了白裙子。練琴的時候,她喜歡把窗子打開。我現在無法向你描述當時我看到一個成熟少女 裸體時,那種平生僅有的感覺。我只知道,這一瞬間,對我的生命具有革命性的意義。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她明明知道我能在樹上偷看到她換衣服,為什麼她還常常在換衣服時,忘記關窗子呢?我、天雄和她成為朋友後,她這種疏忽就更多了。在很多年裡,我一直認為她和我玩這種遊戲是出於愛,後來我才知道她這麼做可能更多因為少女的天性吧。現在,你對粉紅色還有疑問嗎?」齊懷仲搖搖頭,沒說話。 陸承偉的表變得複雜和痛苦起來,「在知青和工農兵大學時期,很多同學都開始談戀愛了,我卻對姑娘一點也提不起興趣。我一直認為她是愛我的,嫁給造反派司令王大海,是迫於家庭的壓力。我覺得我有責任把她從苦難中拯救出來。我一直想問問她,她多次在琴房換衣服,是不是對我產生了愛。後來,我就去了美國。我幻想著有一天能把她找到,我確實找她找了很久找得很苦。」說到這裡,他沉默了。過了良久,他喃喃道:「有一段,我很恨她。真的很恨她。那段時間,我真的絕望了,絕望了……你知道我的初夜在哪裡度過的嗎?你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佛羅裡達州一個我已經忘了名字的小鎮。一個偷渡到美國的墨西哥妓女!……」 齊懷仲站起來,給陸承偉加了茶水。他實在沒想到陸承偉會有這麼一段不堪回的感史。 陸承偉突然間笑了起來,「你不會以為我在編故事吧?我把我的童貞,搭上二十美元,送給了一個可能叫費爾德絲的混血墨西哥女人。我甚至沒有看清她長得什麼模樣,更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紀。我只記住了佛羅里達小鎮秋天的月光和全世界妓女都會的專業的 叫床聲……我無法遺忘掉這個恥辱的開端。你說,我這樣一顆破碎的心,還能夠完整地交給哪個女人?雙鳳嗎?喬妮嗎?她們能幫助我完成破心復原的夢想嗎?不能。她們無法進入我的歷史。你以為我不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不!我做夢都在想。我希望我能再為愛燃燒一次,把這段肮髒的歷史燒個乾淨!我也清楚,我不可能再遇到什麼袁慧了,但我期待著遇上一個能讓我瘋狂的女人。掛上這個照片,我只是想提醒自己:我還有希望!」 就在這個晚上,顧雙鳳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城市裡遊蕩了很久。路過幾家夜總會和酒吧門口,她很想進去徹底地瘋狂一次。子夜的時候,她走到了錦繡中華園。看見燈光裡那幢漂亮的白色小樓,顧雙鳳愣住了。 錢林從黑暗裡出來了,走到柵欄邊上,陰陽怪氣地說:「這就是陸承偉的行宮吧?很漂亮,很漂亮,像一朵盛開的罌粟花。」顧雙鳳厭惡地罵一句:「滾開!離我遠點!」錢林笑出一口白牙,「你的緒很危險。我看見你在夜總會門口徘徊。你不知道單身女人走進夜總會有多危險!那些火眼金睛的媽咪,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想瘋狂一下的女人。我害怕你突然失蹤,然後從報紙上看到因為逼你為娼,你殺了人或者跳樓自殺的報道。這個城市去年就出過這種案子。所以,我一直跟著你。想不到你又來了這裡……」顧雙鳳又罵一句:「滾開——」 錢林並不生氣,「這樣吧,你去敲門。如果房子裡確實沒有別的女孩子,他又把你留下了,我自己會走的。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的,這會自討沒趣!陸承偉是什麼人?政治上,他屬太子党。你想告他始亂之終棄之?經濟上,他已經是大資本家了。你能把他怎麼樣?這種事,我見得太多了。陸承偉還算他媽的不錯,沒有像扔破抹布一樣拋棄你,反而出兩百萬捧你,你還不知足?」顧雙鳳轉過身罵起來:「你他媽的算什麼東西!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哪一件是人幹的事!離我遠一點。」錢林又湊近了一步,「我當然算不上什麼好東西。可我是愛你的。當然,我還有許多讓你不能容忍的毛病。譬如,雖然多,卻不夠專一。其實,我這麼生活,也是現實給逼的。藝人,古時候和剃頭匠、吹鼓手一起,列在下九流裡,算什麼?現在呢,看上去熱熱鬧鬧,挺受人關注,像個角兒似的,其實呢,只不過是裝飾政治開明、經濟繁榮的小花小草。成了大家,又能怎麼樣?就算登堂入室了?就算是,扮演的也不過是弄臣的角色。我就是這麼看自己的。」顧雙鳳笑了,「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錢林伸手拍拍顧雙鳳的肩頭,「地位這麼低,就別再折磨自己了。」把手搭在顧雙鳳的肩膀上了。 顧雙鳳的身子抖一下,沒做別的動作,嘴裡說:「你想幹什麼?還想再扔塊大石頭?」錢林笑道:「我倆都在井下,同是天涯淪落人,怎麼朝你扔石頭?雙鳳,走,找個迪廳蹦蹦,喝兩杯,樂一樂,把這一頁翻過去,明天還有兩場重頭戲要拍呢。走吧。」顧雙鳳長歎一聲,「你這個渾蛋,活生生把我毀了,毀了……」轉過身伸出指頭點點錢林的腦門,「你這個魔鬼!墮落吧,墮落吧!走,瘋一次去。」 兩人依偎著走到一條小街上,一招手,出租車停下了。 「都得利」又接連開了三個分店後,史天雄覺得可以分心考慮點別的事了。一個總店六個分店,只要穩定展到年底,「都得利」就具備了自身造血功能。自身有了造血功能,它在銀行眼裡就變成了合作的對象而不是扶持的對象,滾動展的資金問題也就不存在了。總之,一切都很順利。 這樣,陸承偉收購的公司就進入了史天雄的視野。從媒體上刊登的文章來看,陸川的小企業經過陸承偉一收購,真變得形勢一派大好起來。生產的產品都能找到市場,而且供不應求,工人們精神飽滿、鬥志昂揚、信心十足。綜合各方面的況,史天雄得出一個初步判斷:陸川實業正在成為S省縣域企業改制的一個成功典型。秦思民帶來的好消息,簡直讓史天雄目瞪口呆了。秦思民說:「陸承偉接手第一個月,公司贏利超過百萬元。省上很重視陸川實業,已經準備在各個方面扶持它。說不定年底或者明年初,它真的就成了清江地區第一家上市公司了。江副省長已經去看兩次了。你的小舅子絕對是個人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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