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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方英達動情地說:「小三兒,謝謝你。不要打開。她是來接我的,我知道。我現在還在戰鬥,不能讓兒女情長動搖我的軍心、瓦解我的戰鬥意志。小三,爸要留在這兒不走了。明年清明節,你把你媽從老家接來吧,我們一別就是二十六年,太長了。」

  方怡點點頭說:「爸,我一定記住。」

  老大方恬,老二方丹,老大女婿,老二女婿,龍龍,丫丫都進了屋。朱老太太站在門口從縫隙中看了一眼方英達,歎息一聲:「一頭獅子一樣的人,說不行就要不行了。」

  當天晚上,紅藍兩軍都接到了演習指導委員會的命令:各選派六十名代表,參加第二天晚上方副司令主持舉行的盛大酒會。命令後面附加一個說明,要求女軍人的比例不少於百分之三十。在此之前,兩軍官兵已經知道了方英達病危的消息。參加一個酒會,不用通知,而用命令的方式下達,已經傳達出這個酒會莊嚴神聖的內容。誰都明白,這次酒會可能是戎馬一生的老將軍最後一次和他的部隊見面了。因此,這一喜慶的事情,在兩軍都沒引出溢於言表的歡樂情緒。兩軍對這件事都特別慎重。紅軍顯然是把它當做一項特殊的政治任務看待的,專門召開了一個會議討論這個問題。這時候,黃興安已經回到指揮部,理所當然參加了這個會。黃興安在會上提出由他留守,理由是大勝之後,部隊心理難免有些鬆懈,心理一鬆懈,就有可能出現事情,當然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那種事情。黃興安的心理,誰都明白,他是不想讓一個生命垂危的人看見他後心裡不愉快,大家也就同意黃興安留守。

  散會後,范英明回到自己的住處,看見自己的房門大開著,秦亞男正在到處翻他換洗下來的衣服,往一個臉盆裡扔。

  范英明沒有做任何客氣的表示,已經足以證明兩個人對於個人情感問題,已經有了心照不宣的某種心靈契約,雖然兩個人只在演習第一階段逃亡的危急時分,在這樣的一間小屋有過一次兩廂都不情願的長吻,但這個契約似乎已經不會有太大的實質性的改動了。范英明站在門邊上,點上一支煙,一副悠閒的樣子,看著秦亞男像個主婦一樣在屋裡忙碌。

  秦亞男一邊收拾,一邊數落:「我在北京養過一條狗,它也比你守規矩一些。養了十幾天,它就懂得不能隨地大小便了,排泄的時候,知道去衛生間。」

  范英明很受用的樣子聽著,突然壞模壞樣地笑一下,假咳了一聲,裝作毫不留意地問:「是條母狗呀是條牙狗?」

  秦亞男開始沒反應過來,從枕頭裡面抓出兩隻襪子、扭頭問道:「什麼母狗亞狗?」

  范英明說:「牙狗就是公狗,我猜你那條聽話的狗一定是條公狗。異性相吸嘛!」

  秦亞男鬧個大紅臉,把手裡的臭襪子朝范英明臉上一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開始,我養了一條母貓,小時候特別好玩,養到第二年春天,我實在受不了它的叫聲,一叫,准有別家的貓在外面應答,搞得像是在唱《天仙配》,只好把它攆了出去。」

  范英明說:「我問的是狗!」

  秦亞男說:「回家沒個活的,心裡總覺得空,就抱養了一隻小狗。」

  范英明說:「狗也不是省油的燈。」

  秦亞男惡毒地笑笑,「屬公的燈都不省油。它三個月的時候,我帶它到寵物醫院做了絕育手術。」

  范英明嘿嘿笑了起來,「原來你養了一個太監,當然很好調教了。」看見秦亞男伸手揭開褥子,僵了笑,撲過去,一把抓住一條軍用內褲,囁嚅著:「這,這東西就不用勞動你了。這個,這個……」

  秦亞男奪過軍用褲頭,朝盆子裡一扔,端起來出了門,踩著月光,朝河邊走去。

  在同一方天空中,在同一個月亮下,朱海鵬和江月蓉的獨對要顯得正式、艱難和生澀得多。藍軍對這個酒會的重視程度,體現在對內容的追求上,名額的分配,人選的確定,完全由常少樂在飯桌上一人確定了。常少樂強調的是:要把最英武的男軍官、男士兵都選出來參加,要把全師最漂亮、最純情的女軍官和女戰士都選出來參加。男女各二十人,另外二十個名額分配給各團主官和對演習有特殊貢獻的人;著裝和儀錶,男的要學習朱海鵬,女的要學習江月蓉;男性都要刮臉擦皮鞋,女性,當然也包括女戰士,都要略施粉黛。常少樂解釋說:「這是給方副司令送行,要搞得莊重熱烈,不能讓他看見男兵蔫不卿兒、邋邋遏遢,女兵一臉菜色、毫無水氣,要讓他放心地走。」吃過晚飯,常少樂乘車出了指揮所,說是去選美,實際上是給朱海鵬和江月蓉騰出時間和空間。

  朱海鵬當然希望這個晚上就把婚姻大事徹底敲定了,可是第六感覺告訴他,這不可能是場速決戰。果然,江月蓉像英國人初次見面一樣,先談起了天氣。

  「今天的月亮真大。」

  「是的。」

  「不過,還不夠圓。」

  「是的。」

  「可不是嗎,今天是農曆十四,明天是十五,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後天才是最圓的。」

  「是的。」

  「這邊的四季不是特別分明,在北京已是數九寒天,這裡好像還在深秋一樣。」

  「是的。」

  「你怎麼只說是的是的,是你心情不好?」

  「是的。因為你說的都是事實,傻瓜和聰明人都會說是的。」

  「是誰惹你生氣了?但願不是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氣,也不敢生氣。」

  「聽說方怡要包一架飛機,把歌舞團的精英都拉來助興,是真的嗎?」

  「我也是聽參謀說的。現在是旅遊淡季,從C市到k市,上午有四班飛機,到機場買票都可以。」

  「方怡可真能幹呢!」

  「是的。」

  「她對你,你對她,嗐……不過她確實太能幹了!有錢有背景,還有色,當然是所向披靡。」

  「你好像話裡有話。記得我已經回答過關于方怡的問題。從此我只會把她看成朋友。」

  「朋友?女朋友與那個什麼有多大差別?她吸引你的地方很多很多。等你當了將軍,我要想給你辦個從軍多少年的紀念活動,怕只能設個寒酸的家宴。」

  「你看我像是一個把承諾不當回事的人嗎?」

  「唉,誰能說得清楚?我不是已經違背一次誓言了?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將來……」

  「你在偷換概念!你以為我真的淺薄到自以為功成名就了?我真的需要你這樣的女人。你還猶豫什麼呢?我真的願意為了你承受一切。」

  「你別,別用手攬住我走。戰士們看見了不好,你是司令,在全軍也是出了名的人物,傳出去對你不好,何況還是在演習期間。」

  「你錯了!別說戰士們敢不敢看,就是看了,我們一不違法,二不亂紀,傳出去,只能是佳話。這月色多好哇!你看,這草地,踩上去跟海綿一樣。我們坐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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