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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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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蓉說:「今天的日程只是探視方副司令的病,不知兩位首長肯不肯屈尊到寒舍去消磨半天。有酒,有咖啡,有音樂,有戰爭影片……」 常少樂說:「還有殷勤漂亮的女主人侍候,我當然很願意。」 朱海鵬扭頭和江月蓉對視一下,「師座當然願意,主要是用不著掏錢埋單。」 吉普車帶著一車笑聲,出了軍區總醫院的大門,拐向通向C市的高速公路。 江月蓉既然已經和方怡達成協議,這頓家宴自然就被她看做是和朱海鵬之間「最後的晚餐」。豐盛、多彩、悠長,是江月蓉為這頓飯定下的目標。江月蓉用於採購的時間,恰恰夠播完一部美國戰爭片《野戰排》。江月蓉把十幾個菜做出來,《日瓦戈醫生》已播放了一半。家宴開始,已是下午三點鐘。常少樂酒足飯飽打個嗝,中央電視臺已經開始播放每日城市天氣預報了,這才意識到他這盞燈泡在這個溫馨的小家裡已經照耀得太久了,站起來說:「海鵬參謀長,我以師長的名義命令你,幫助女主人打掃戰場,我八點鐘還要接見一位重要的客人。」 朱海鵬一直摸不清江月蓉的底牌,不知江月蓉是否願意他單獨留下,看一眼江月蓉說:「常師長,這個光榮任務還是咱們倆共同完成吧。」 如果把常少樂也留下來,和朱海鵬的情感史從此就終結了。自己主動提出設這個家宴,難道沒有別的用意?單獨留下朱海鵬,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心裡還在矛盾,嘴卻很快做出了選擇。 江月蓉說:「在C師的時候,常嫂子給我誇幾回常師長在家裡的模範表現。你朱海鵬怎麼樣,我還沒見識過,譬如,能不能把碗洗淨。」 常少樂取了帽子沖朱海鵬做個鬼臉道:「客隨主便,你就掙回表現吧。」後退著拉開門閃了出去。 八點鐘,常少樂坐出租回到銀河賓館。方怡已經在三號樓門口等了多時了。 常少樂打個酒嗝說:「小三,你怎麼來了?」 方怡說:「我剛從醫院回來,想請朱海鵬回去看看他媽。老太太已經明白打錯了,也想見見她的好兒子。他呢?」 常少樂狡黠地一笑,「那個老太太這個時候可不會放下當媽的架子,看得出她也敢用針在朱海鵬背上刺上精忠報國。恐怕是有的人想見見朱海鵬解釋解釋吧。」 方怡伸手打了常少樂一拳,「你還是個長輩呢,沒老沒少的開玩笑。我想見他,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吧?我站在人民廣場喊三聲:我要嫁給朱海鵬!也不會受到什麼譴責吧?」 常少樂說:「好好好,我鬥不過你。你爸做了透析,情況怎麼樣?」 方怡說:「好多了。醫生說,要是不過分勞累,估計能熬到春節。朱海鵬呢?」 常少樂說:「軍區幾個頭兒都希望我們拿出新東西,海鵬下午又去通信團了,說是又做什麼實驗,今天回不回來難說。」 方怡用狐疑的目光仔細看著常少樂,遲遲疑疑地說:「你可別騙我!常叔叔,你要想喝朱海鵬的喜酒,千萬可別把我惹惱了,到時候我可敢把你的啤酒換成馬尿。」 常少樂拍著胸脯說:「我怎麼會騙你呢?你如果能和朱海鵬重修舊好,常叔叔又會高興得大醉三天。」 方怡說:「好,我信你一回。我知道,你和那個朱海鵬,都很看重那個江月蓉,覺得她才是賢妻良母坯子。我爸也說我少了點女人的溫柔和賢慧,長成這樣了,也改不了。方便的話,請你告訴朱海鵬一聲,他娘和他女兒住在我家的事,早就公開了。這件事輿論已有一些猜測和評價。我呢,一開始就是把朱大娘和丫丫當親媽親女兒看。這要是突然間朱海鵬和別的什麼女人結了婚,我的形象是不是要黯淡三分呢?」 常少樂怔了好一會兒,「朱海鵬絕頂聰明,既然沒讓他媽和丫丫搬出去,肯定把什麼都考慮到了。你說呢?」 方怡笑笑,「但願如此吧。我回去了。」 常少樂說:「小三,你稍等一下。」轉身進了樓,再出來時,手裡多個信封,「這是朱海鵬要交給他媽的東西,上午出了事,沒交成,你順便帶過去吧。」 方怡接過信帶上走了。車到一個十字路口遇到了紅燈,方怡拿起信封看,發現封口還是濕的。過了十字路口,她把車停到路邊,拿出手機,熟練地撥打了江月蓉的號碼。通了之後,她突然又改變了主意,關掉手機,用兩隻手搓搓臉頰,盯著一盞路燈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朝左一打方向盤,隨著車流走了。 此時,朱海鵬剛剛把碗和盤子洗完,取下圍裙,伸手捶著後腰說:「不幹家務,不知道母親們的偉大,幾十年如一日這麼幹,可是個了不起的工程。剛才是不是有個電話?」 江月蓉早換了衣服,像一隻懶貓一樣躇在沙發上看電視,畫面上正好是前幾年美國越戰片的又一力作《生於七月四日》的著名片斷,男主人公當著全家人的面做掏生殖器的動作,遭到他母親的責駡,誰知掏出的卻是一隻導尿管,他像一個歇斯底里患者一樣,快速轉動輪椅,大聲罵著粗話。 朱海鵬瞥了幾眼,評價說:「這種反戰情緒,搞得太誇張了,根本沒有反映出美國人的真實。海灣戰爭爆發前,美國有百分之七十八的公民都贊成對伊拉克動武。藝術家,永遠是愛標新立異的。別看了。」 江月蓉關了電視,直起身子說:「電話鈴響了一下,大概是打錯了。」笑盈盈地看著朱海鵬,「先生,勞駕給我泡杯茶。」 朱海鵬舉手敬個禮說:「是,小姐。」泡了兩杯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歎道:「真不是個活兒,從這點看,留學生很讓人敬佩。」 江月蓉說:「海鵬,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做這頓飯,又要讓你幹這麼多家務?」 朱海鵬說:「無外乎兩層意思,一呢,表明你是個合格的甚至是優秀的家庭主婦;二呢,對我這個人再作一些考察。我聲明,累是累點,可我很高興。」 江月蓉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說:「那只是你的理解。我是想把這一天當成半輩子過。海鵬,真的,我很感謝你。你幫我洗了碗,給我泡了茶,我在天涯海角想起來,會覺得很幸福。」 朱海鵬看見江月蓉的臉頰上滾過幾顆晶瑩的淚珠,問道:「你,你怎麼了?」 江月蓉說:「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從你身邊消逝了,永遠消逝了,你會想著我嗎?」 朱海鵬站起來,又不敢碰江月蓉,走到江月蓉對面說:「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啦?盡說些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嚇我。」 江月蓉抹了眼淚笑道:「對不起,我想起方副司令和他那個漂亮妻子了。一個女人,能被一個優秀男人這樣愛幾十年,該知足了。」 朱海鵬說:「我想我也能做到。」 江月蓉仰起狂放熱情的臉,喃喃道:「我什麼也不怕,真的什麼也不怕!我從來沒有屈服過,從來沒有。可是,我總是優鬱,猶豫,一個是心理,一個是行動。有什麼惡果?可能什麼也沒有。我確實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呀!」 朱海鵬伸了伸手,又縮了回去,「你,你……」 江月蓉繼續自顧自地說:「我為什麼就不能狠一點?我想那麼多幹嗎?我多羡慕她呀,父親病危,還能冷冰冰談生意!」 朱海鵬伸手摸摸江月蓉的額頭,「你沒發燒嘛,怎麼盡說胡話?」 江月蓉緊緊抓住朱海鵬的手,喘著氣說:「海鵬,我說的不是胡話。我還有勇氣想,有勇氣做,真好!上一次你來,我就……不晚吧?你說呢?你心裡沒有笑我吧?你想不想到,到臥室……看看。千載難逢,你不,不要對我說……不。」 朱海鵬呆住了。他覺得再說什麼都成了多餘,站起來,把江月蓉牽起來,伴著鋼琴曲,慢慢走進臥室…… 臥室安靜了下來。江月蓉抬起手擦擦眼淚,把頭埋在朱海鵬的胸上,感歎道:「三年半了,沒想到我還會做!這一下就沒什麼遺憾了。」 朱海鵬接道:「我也沒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我們確實耽誤了很多時間。演習結束,我們……」 江月蓉抬手捂住了朱海鵬的嘴,「我們不是已經犯規了嗎?感覺很複雜,我還想這麼過一段。」直起上半身,俯看著朱海鵬,「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一問,你一定要說真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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