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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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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英達道:「很高興你能有這種態度。你一定要充分認識到,演習已經進入一個全新的領域了。祝你們勝利。」 范英明已經又一次嗅到了失敗的氣息,朱海鵬的咄咄逼人讓他感到呼吸困難。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大聲罵道:「王八蛋!」 唐龍拿起步話機受話器喊道:「李鐵,你和王團長一起回來。藍軍的數字化班至少還有兩到三個,必須儘快把他們幹掉。」 范英明扔掉半截煙道:「曹參謀,你起草一個請示電,就說,鑒於A師電子對抗營根本無力與一個電子對抗團打電子戰,建議從現在起不再進行電子干擾。我們連上情下達都無法保證,這是靠A師現在的力量無法克服的問題。小唐,你起草這麼幾個電文:第一個,令一團、二團、摩步團做好撤圍藍軍主力的準備;第二個,令後勤指揮所迅速拿出一個直接與團級作戰單位配合作戰的方案,你考慮細緻一點;第三個,令後方各部隊,把所有能抽調的人都抽調出來,以三團三營為主體,組成一個搜索集團,由王仲民為總指揮,調動一切偵測手段,挖地三尺,也要把藍軍這些數字化班幹掉。」 唐龍說:「在一線部隊撤出前,這支部隊還應該負責後勤運輸線的安全。對了,方副司令說的油車……」 范英明問:「你也聽到了?」 唐龍點點頭,「那可是二十噸油哇。」 范英明搖搖頭,「派陸航大隊去救,恐怕都來不及了。讓後勤通知備用油庫,馬上運油過來。李鐵回來後,就讓他負責押運糧草吧。」 劉東旭趕到著火的一號油庫,已近午夜。油庫只有一個衛兵站在大門口,靜得像個墳場一樣。 劉東旭看見只有一個上尉在值班,頓時火冒三丈,大聲喝道:「你們鄒部長呢?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在?」 上尉說:「鄒部長趕來後,突發心臟病,協理員把他送到清江醫院了。」 「高副師長呢?出這麼大的事,他怎麼沒有來?」 「來了,查看完現場又去了二號庫。」 「損失有多少?」 上尉謹慎地說:「政委,油庫好像是有人故意炸毀的。」 劉東旭厲聲問道:「你說什麼!」 上尉說:「實際上,油庫的油只剩下四五噸了。今天上午入庫的,都是水。你看,那沒炸的油罐都裝的是水。」 劉東旭說:「一號庫起碼還有三十噸油,怎麼說是水呢?」 上尉解釋說:「上次藍軍空襲,一號庫房子著了一間。王科長說這裡設施不好,說把油移走。今天又說把油拉回來了。油庫不著火,我們也不知道這裡面是水。」 劉東旭跑到油罐跟前,打開開關,伸鼻子一嗅,「王科長在哪裡?你,你們為什麼不報告?這是嚴重的瀆職行為!」 上尉立正站好,「政委,一個半小時前,我已經向後勤指揮所值班室報告過了。他們說無法和『師指』聯絡。王思平可能已經跑了。著火的時候,他還在,救完火,電話聯絡也中斷了。所以,王思平逃跑的事還沒來得及報。一號庫只有十四個人,去醫院的去醫院……」 劉東旭果斷地說:「夠了!你守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你快帶車去備用油庫,把油車全部裝滿,運到沅水大橋待命。看來,有線通信也不能完全放棄。這次通信上暴露的問題太多。但願別的地方平安無事。」 上尉答應一聲,跑步去了。 劉東旭匆忙趕到二號油庫。一個少校哭喪著臉迎上去,「政委,這裡也出事了。上午王科長帶人取回的油都是水。」 劉東旭急出一頭冷汗,慢慢坐在一把椅子上,「高副師長來過嗎?他知不知道這裡也出事了?」 少校說:「他剛走。」 劉東旭說:「他怎麼說?」 少校道:「他說他負有重大責任,應該給黨和軍隊有個交待。他讓我們一見到王科長,就把他抓了。」 劉東旭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渾身發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作為一個資深政工幹部,劉東旭憑直感就能判斷出這一惡性事件對A師的整體的巨大破壞力。如果這次盜油事件也有高軍誼的份兒,就變成了團夥,性質更加惡劣了。演習正在節骨眼上,還不能想這個問題!他強打精神站起來,對幾個部下吼道:「通信聯絡中斷,你們只會等只會靠?簡直是一群飯桶!四五個小時,你們做了什麼彌補工作?演習就是戰爭,守在一個空油庫幹什麼?保護現場嗎?你們不知道備用油庫在哪裡?一點全域觀念都沒有!」 幾個校官、尉官大夢方醒,匆忙開車去備用油庫。 黎明前的黑暗來臨了。 劉東旭坐在車裡,心裡七上八下。他已經感覺到後勤這個惡性事件對他個人的前途的破壞程度。如果這一事件直接導致了A師演習失利,他最好的結局,就是在師政委的位置上原地踏步,直到接到離職休養的命令。部隊出現腐敗分子、蛻化變質分子,一般都因為思想政治工作的軟弱無力,作為黨委書記,必須負責任。 車子駛入後勤指揮所前面的壩子,劉東旭就感到這裡也出事了。四個持槍的衛兵分列在一個門口的兩側,幾個軍官神情恓惶地迎了過來,這種恓惶在一方桔黃的光線裡,顯得格外地刺目。 劉東旭禁不住問一句:「出什麼事了?」 一個中校答道:「高副師長自殺了,他留得有遺書,基本事實已經寫清楚了。十一點多,我已經安排兩輛十噸油車沿四號公路送去了。十二點鐘,我又把所有輸油車都派到備用油庫拉油。如果路上順利,下午四點鐘以前,這批油可以送到前線。不知我這種處置是否合適。」 劉東旭長出了一口氣,「很好,很好。演習是現在的工作中心,一切別的工作都要圍繞這個中心。他還有沒有救?」 中校默默搖搖頭,閃在一邊。 劉東旭身子晃晃,疾步走進屋子。 高軍誼身子俯在桌子上,子彈洞穿了他的太陽穴。桌上就要凝固的殷紅擁著已洗得發白的軍用掛包,掛包上整齊地擺放著五枚軍功章,一個二等功,四個三等功,一顆子彈孤伶伶地立在軍功章的上方。一把五四式手槍壓在高軍誼頭的下面,槍口黑洞洞地指著木板牆。 劉東旭問道:「哪兒來的真子彈。」 中校走到床前,從一套疊放整齊的軍裝上拿起一張紙道:「上邊都寫著呢,他好像是早有準備。帽子裡還放了五千塊錢。」 劉東旭把遺書放進自己的口袋,「保護好現場,等保衛科來人查看後再處理屍體。再仔細查查,看有沒有王思平的蹤跡。」 中校說:「這件事我也做了安排。警衛排搜索了兩個多小時,沒發現王思平。我想這肯定是內外勾結作的案,已經派人去青江縣公安局報案,請他們協助搜捕王思平。」 劉東旭朝指揮所走著,「小吳,你很細緻。沒你這個做事細緻的副部長,恐怕要出更大的事了。」 吳副部長道:「逼到這一步,我只能把擔子挑起來。」 劉東旭走進後勤指揮所,抓起一隻太空杯灌一氣涼茶,扯把椅子坐下了。 吳副部長一邊為劉東旭泡熱茶一邊說:「『師指』和後勤,應該有一條電話專線。在這個問題上,一刀切不好。」 劉東旭說:「在探索階段,暴露點問題並不可怕。以後數字化士兵成為作戰主力,確實對有線通信破壞極大。你的優點是比較全面,愛動腦筋。」伸手去掏手帕,卻把高軍誼的遺書掏了出來,遲疑了一會,默念起來: 「黃師長、劉政委、范參謀長並請轉呈集團軍首長、軍區首長:我只能用這種方式結束我的生命。於彈是我參加軍區打靶時留下的,那次比賽我得了手槍組第一名,立了功,提了幹。這件事過去二十七年了。把妻女遷到C市,我的光榮和清白歷史也就結束了。我第一次行賄,送禮。以後,這心裡就開始不平。小蘭沒考上高中,去舞廳當過舞女。桂玲她們廠基本上垮掉了,只發生活費。這個家遇到了難關。不說這些了。王思平利用我這些困難,很快就拖我下水了。小蘭去了他小舅子開的服裝公司,月薪五百。他幫我家安了程控電話,又送了一台微波爐。他想趁演習失敗混亂之時,打油的主意,我是知道的。我曾勸他幾次,想替他包住這事。可惜我拿了他的手短,沒有向上級報告這一嚴重事件。我幾次想退掉這五千塊錢,可我沒有做到。我實在害怕小蘭當三陪小姐,甚至做了暗娼,我只有這一個獨生女。今晚之前,我還對王思平抱有幻想,他說他已經把油拉回來入了庫。一號油庫一失火,我就知道我只能走這條路了。我知道,我的死不能彌補對部隊造成的任何損失。我實在是沒臉活下去了。我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更對不起培養我養育我多年的部隊。人死了,也就不用操活人的心了,小蘭愛幹什麼就於什麼吧。高軍誼絕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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