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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趙中榮歎道:「如今能幹還不行,還得會幹,還得巧幹。朱海鵬趕上了科技強軍這個潮頭,踩著你們師,一下子成了大明星。以後他只要不經常上錯床,誰也擋不住他了。」

  黃興安不無忌妒地說:「常少樂也算歪訂正著,他那兩把刷子,主要是早過了時的兩用人才的辦法。你說過時了吧,一遇朱海鵬這種能人點化,又成了香餑餑。虧得他是五十二三的人,沒了年齡優勢。」

  趙中榮意味深長地說:「你把這個問題絕對化了,對你自己面臨的危機估計不足。如果范英明下一階段打了勝仗,你想保這個位置,怕難了。」

  黃興安怔了一會兒,「上邊還會讓他繼續當司令?這次失利的過失也有他的份兒,上邊會考慮的。」

  趙中榮站起來,一側身便看見了正和幾個人圍著大沙盤指指點點的范英明,兀自笑了,「黃師長,那個大沙盤你不會看不見吧?如果不派人來當司令,上面只能用他,用他就得犧牲你。說不上你死我活,也差不多吧。這話,咱們就哪兒說哪兒了,聽不聽在你。」

  黃興安問道:「你願不願意來?」

  趙中榮笑了起來,「我能來嗎?藍軍的什麼秘密我不清楚?不過,也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

  黃興安間:「誰?」

  趙中榮說:「訓練部長童愛國。演習還沒開始,他就去參加了訓練部長研究班,這兩天就回來了。他來了,你和範都當他的助手,問題不都解決了?」

  黃興安問:「這種大事,都是上頭定的呀?」

  趙中榮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剛才就算是我以工作組成員的身分找你摸情況。我得去找劉政委談談了。」走了一段,又扭頭道:「下一階段演習,按現在態勢繼續,你們得把一團撤回來。明天,兩軍『被俘』、『陣亡』的人員歸建。」

  黃興安跳下河堤,漫無目的地在河灘上走。天陰了下來。

  黃興安輾轉反側大半夜,決定再搏一搏。如果就這樣眼睜睜等著這次演習成為自己軍旅生涯的滑鐵盧,就太嫌懦弱了。如果真是戰爭,黃興安如今只能待在一座戰俘營,或者是戰犯管理所裡,軍旅生涯也就戛然而止了。可這終歸只是一場演習,黃興安回到了A師師長的位置上,那些「陣亡」的人也都「復活」了。也就是說,真正的實戰,是任何形式的演習都無法徹頭徹尾徹裡徹外模擬的。演習可以把激烈的實戰外在形式惟妙惟肖地表現出來,但無法真正顯示戰爭中的利害關係和利益分配方式。既然演習的規則能讓黃興安再回A師,他就不能以默爾而息的雅量,把自己由鮮花變成一片綠葉來襯托另一朵鮮花的嬌豔動人。第二天早上,黃興安以巡視各團防務的名義,帶車出發了。師長這兩個字的全部內涵,有時候就存在於這種天馬行空、隨心所欲式的出巡上。路過幾支獨立部隊,黃興安都停車做了短暫停留。幹部、戰士看他的眼睛依然充滿著豔羨和敬畏。他仍是師長,而不是被釋放回的戰俘。部隊的心態又給了黃興安幾多自信。到達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地二團,黃興安完全找回了往日做師長的那種感覺。

  簡凡忙不迭地迎了過來,拉車門的時候,也沒有忘了把手伸在車門框上方,以防碰了黃興安的頭,親昵的話語伴著這些動作響著:「師長,你該事先打個電話,你看,一點都沒有準備。你慢點,這點路很不好走。」

  黃興安微笑著,伸手隨意拍拍簡凡的肩,「到了你這裡,就跟在自己家裡一樣,還要準備什麼。不經點事,不知道哪是真情哪是假意。」

  到一間簡易房裡坐下,黃興安看看佇立兩旁等著侍候他的兩個戰士,沒有說話。

  簡凡心領神會,擺擺手說:「你們出去吧,我和師長要談重要事情。在外面盯著,閒雜人不要來中途打攪。」

  戰士跑步出去,隨手掩了門。

  黃興安呷口茶水,說:「這演習還要搞下去。」

  簡凡說:「昨天下午已經通知了。不搞,誰也下不了臺。」

  黃興安道:「我昨天晚上又向趙處長說明了你那天行動的必要性。還是有人揪住不放啊。」

  簡凡道:「范英明也太仗勢欺人了,想不好過,大家都不好過。人嘛,是感情動物,誰都講究個遠近親疏。實話實說,那天要是只抓了范英明,我也不會帶人去救。」

  黃興安站起來走動著,「這些我都記著呢。問題是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呢,一個洩密,一個限制紅軍司令行使職權,一線是待不下去了。上邊又暫時挑不出范英明什麼大過錯,大不了提提他設機動部隊,救人挑挑揀揀,不過這只是個道德、人品問題,戰爭又不講這種道德。」

  簡凡也忙站了起來,「再打一回,不就是讓咱們師翻身嗎?這個大桃子讓他一個人摘去了?!」

  黃興安道:「我倒沒什麼,我是師長他是參謀長,他也傷不到我。我只是擔心像你這樣平時和我接觸多的人。你在檢討會上,幾次和他吵起來,他恐怕忘不了。」

  簡凡長籲短歎一陣,「他媽的,偌大一個軍區,難道就沒人了?他要只挑小鞋給我,我還只能穿上。」

  「也不是沒有人,訓練部童部長就是個人選。也不瞞你說,要是不派下來個司令,要不了多久,范英明就要設法把我擠走了。我們得想點辦法。」

  「師長,只要不是違法亂紀的事,你說句話就是了。」

  「這也不是搞什麼陰謀,通過各種渠道,讓上邊知道知道基層幹部戰士是怎麼看范英明就行了。也不搞人身攻擊,也不誇大事實,實事求是反映反映。」

  「要是反對無效,他不是更恨了?」

  「也就是造點輿論,用不著站出來大喊大叫。這是軍隊,凡事要注意分寸。」

  「我明白了。」

  黃興安走到屋外,看看滿天濃雲,「看來是要下雨了,一定要注意戰士的生活問題。要是在這次演習中,戰士落下毛病,那就太對不起他們了。」

  簡凡說:「師長,這點請你放心。我們已經做了周密的安排。」

  黃興安說要到其他部隊再看看。出了二團防區,他只是去一個坦克營轉了一會兒,急忙回指揮所了。

  A師一團的新防區,仍然在指揮所與藍軍佔領區的正面。古今中外用兵之道不變之處恐怕都有好鋼用在刀刃上。

  邱潔如帶領通信站長話班來一團架電話線時,一團指揮所剛剛搭建了一半。焦守志領著一干人正在熱火朝天地幹著。邱潔如留心察看幾遍,竟沒發現唐龍的蹤影,不免又為唐龍擔心起來,湊到焦守志身邊問道:「唐龍這幾天情緒怎麼樣?」

  焦守志釘著木板,故意編排著:「糟透了,飯吃不香,人也瘦了,不過覺還能睡。他巴不得現在就脫了軍裝。」

  邱潔如擔心地說:「怎麼沒見他?可別幹出什麼傻事。」

  焦守志說:「他不是幹這種粗活的人,昨天幫我搞了個佈防計劃,在那邊睡覺呢。你不去見見他?」

  邱潔如道:「一個男人,心如髮絲,我可不敢去驚了人家的好夢。這種活兒,你當代團長的能幹,他一個小參謀為什麼就不能幹?你可不要慣他,越慣越懶。」

  焦守志從木椅子上跳下,「他睡覺是我批准的。唐龍留在一團,確實有點屈才了。找機會我再給范司令推薦推薦。」

  邱潔如說:「他這個人太傲了,你還捧他。」

  邱潔如嘴上說不願見唐龍,眼睛卻在到處尋找,不一會兒就把唐龍找到了。唐龍確實在睡覺,四腳朝天,頭枕一塊青石頭,臉扣一頂軟軍帽,在一棵松樹下正在微微打鼾。邱潔如圍著唐龍轉了半圈,抬腳朝唐龍的屁股上輕輕踢去。

  唐龍驚坐起來看見是邱潔如,把頭勾了下去。邱潔如真的又踢了一腳,「你說,你說我什麼都是自由的,是什麼意思?」

  唐龍裝瘋賣傻道:「我說過這話嗎?這話也沒有什麼不對呀。沒別的意思,就是說說。」

  邱潔如道:「你這個人也太自私了,又自以為是,又愛胡思亂想。」背著唐龍坐下來,胡亂揪著地上的荒草,「我可告訴你,我也不是好惹的。不是到一團執行任務,我打算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唐龍心情好了許多,「我正準備去看你呢,想了一天,又怕撞到什麼人的槍口上。」

  邱潔如轉過身道:「你是不是認為我關心范司令關心過頭了?」

  「優秀男人倒了黴,一般總是容易得到善解人意的女人的關心,這很正常。沒什麼過頭不過頭的。」

  「范司令這種男人,還覺得小女孩寡淡無味呢。那個秦記者早把關心范司令的事承包了。算了,別談這事了,煩人。唐龍,你說再打,咱們師能贏嗎?」

  「八成還要輸。」

  「你怎麼一點集體榮譽感也沒有。這次大敗,你心裡就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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