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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范英明穿好外套,把髒內衣褲裝進一個袋子內拎上,準備連夜往部隊趕,一出臥室,就碰上換了睡衣、準備洗澡的方英達。

  方英達說:「早點睡吧,明早我還想和你談點事情。」拉開浴室門進去了。

  范英明只好又回到臥室,盯住床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去拿了床頭櫃上一個相框,對著兒子親一口。然後,范英明打開衣櫃,拉出幾個被褥,在地板上又搭出一個地鋪。范英明正拿一個床單想法把中間隔開,方怡進來了。

  方怡關上門,背靠上去,兩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嘲道:「打堵牆不是更好嗎?看一眼都不想看了。」

  范英明把床單朝地板上一摔,瞪著眼睛說道:「夠了夠了,我看夠了你的戲。你不是要的這種效果嗎?」

  方怡咬著指頭,眼睛裡浸出淚光,喃喃道:「吵了幾年,就是沒個完。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做了幾千日夫妻,你數過了嗎?」

  范英明哀歎一聲,順勢坐在床沿上。

  方怡流著淚說:「我真的就那麼討厭?我們總是還過過幾年美好的生活,這些說忘就能忘個一千二淨嗎?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在最後的一段,我們還要相互傷害。」

  范英明揪揪頭髮,開始整地鋪。

  方怡沖過去,奪了被子,抓住范英明的手,仰著狂放的臉,淚眼看著范英明的臉,呢喃著:「這張床,這張床的美好你真的忘完了嗎?你真的連,連我的身子也厭惡了嗎?」猛地轉身撲到床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范英明看了一會,右手試著一伸一伸,終於伸過去,伸過去變成一把梳,梳著方怡的黑瀑布一樣的頭髮。

  A師的演習檢討會完全陷入就事論事的怪圈之中。條桌會議把人與人的距離縮短到蹙眉、冷笑、不友好的眼神都能盡收對方眼底的程度,全部的矛盾都在這裡白熱化了。軍長陳皓若一人端坐在條桌的一端,兩邊以黃興安、劉東旭為首,按職、銜依次就座。因副師長秋天剛去了國防大學學習,加上趙中榮的參加,兩個陣營恰恰分在兩邊。左一排依次坐著黃興安、高軍誼、趙中榮、簡凡等,右一排依次坐著劉東旭、政治部田主任、范英明、三團團長王仲民等。

  二團團長簡凡擔任主攻,一出手就針針見血,「A師蒙受奇恥大辱,我認為是因為一團的搶功冒進引起。司令部已派人查清,藍軍當晚行動路線,完全在演習計劃中屬￿一團的防區之內。抓住了主要矛盾,這次整頓的目的就明確了。」

  高軍誼接著助攻道:「一團前突太快,當時導演部就注意到了,並兩次進行提示。可一團並沒有改變原定計劃。問題已經很清楚。」

  趙中榮當了二傳手,耷拉著腦袋說:「如果是團與團間的對抗演習,一團的行動敏捷是優點,應該嘉獎。可這是一個師在演習。」

  三團長王仲民接道:「既然是一個師演習,把責任歸為一團不合適吧?二團、三團如果協作得好,也能完成演習任務。要說檢討,應該先從演習方案檢討起。我們團作為預備隊,安排的位置離主戰場太遠了。」

  黃興安道:「不要扯遠了,要抓主要矛盾。」

  簡凡又一次強攻道:「我有一個疑問,想請范團長解釋一下。一團這次冒進,有點特別,恰恰在你們團突然冒進的時候,C師的戰場微波監視系統也調試成功了。這是不是大巧了?」

  劉東旭嚴肅地說:「簡團長,雖然這是一次檢討會,但不能沒原則。如果沒有根據,這麼說就過分了。檢討的目的是為了把部隊建設得更好。批評的目的是為了團結。」

  簡凡說:「我當然有根據。二團攻到河谷時,范團長正好和朱海鵬在一起。朱海鵬出現也太巧了。我當時判斷藍軍可能有陰謀,請求一團配合行動,范團長一口拒絕了。這些反常,不能不讓人放在一起考慮。」

  范英明終於開口了:「這次演習的失利,一團應負全部責任。一團的責任應由我一人來負。至於簡團長的疑問,我無法解釋。組織上可以調查清楚的。如果整頓的目的只是找演習的失利原因,用不著二團三團一起陪綁。我的錯誤,組織上可以做降職、撤職處分。」

  趙中榮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范團長像是有些抵觸情緒。沒必要過分誇大自己的失誤嘛。你要真犯了這麼大的錯,方副司令當天就撤你的職了。」

  范英明說:「那好。我也幫二團找點失誤。如果二團不是那麼慌張地去救『師指』,楚夭舒的主力恐怕也找不到『師指』。」

  簡凡生氣道:「這是什麼邏輯,見死不救的,倒有資格指責捨己救人的。二團是與一團沒法比,二團損失一個營,一團抓了一個半連的俘虜嘛。」

  王仲民說:「『師指』當時並沒危險,二團為什麼擺出救人的架勢,這倒是個疑問。」

  簡凡急了,「王團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皓若再也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喝道:「夠了!太不成話。你們都該洗洗腦子。整頓工作暫停。等傳達過軍委擴大會議精神再搞。」一個人大步朝外面走去。

  趙中榮慌忙站起來,追上陳皓若問:「軍長,明天還去不去C師?」

  陳皓若走向黑色奧迪,「你沒聽見?整頓暫停,回軍部。」

  檢討會的場面,確實出乎陳皓若的意外。如果演習取得了所謂的圓滿成功,慶功會又是一番怎樣的場面,陳皓若不難想像。部隊肯定存在著大問題,可這個問題根源在哪裡,一時竟看不清楚。難道是在歌舞昇平的生活裡泡得太久了嗎?如果明天就來了真的戰爭,這支部隊是繼續鑄造常勝軍的輝煌,還是表現得不堪一擊?這關係部隊存亡的問題,根本無法從這樣一場演習中找到答案。是生還是死,這個問題顯得空前醒目起來。

  C師呈現出的是一番嘗到甜頭後的景象。儘管上級對演習的最後評價尚難斷定,但這並不妨礙幾千人獲得揚眉吐氣的感覺。自師長常少樂到普通士兵,都在用行動表達著對前幾年選擇的臥薪嚐膽道路的不悔。用更文學的手法來表述,那就是他們品嘗到了成就感的回味無窮的滋味。從蔬菜大棚到養殖場,到處都能聽到歡快的小調。訓練場上,號子和喊殺聲,似乎也突然間像吃了興奮劑一樣雄壯了幾分。借此東風,C師準備一鼓作氣,依靠自身的能力,把C3I系統也建立起來。演習結束一周,一卡車定購的電腦被運到了師部門前。

  常少樂像一位老農民看滋滋生長的莊稼一樣,叼著煙捲,蹲在臺階上,看著卸貨的一群士兵。江月蓉一身戎裝,指揮戰士把微機往大樓裡面抬。

  常少樂喊過來一個中尉,「你整個車,去縣城搬個幾十箱飲料回來。」

  江月蓉打趣道:「鐵公雞也拔毛了。」

  常少樂笑道:「物有所值,為什麼不?事實勝於雄辯,全師再不會有人說這是糟蹋錢了。」

  江月蓉道:「這個自動化指揮系統建立起來,你們師的戰鬥力還能提高三成。不過,放在世界範圍內一比,只能算小康。」

  常少樂說:「海鵬說這只能算溫飽。咱這個師電子通信能力太差,雷達只有六七部,電臺不過兩百部,差遠了。美軍一個陸軍師,有七十部雷達,近三千部電臺。要是我有這麼多東西,敢跟任何一個師叫板。」

  接朱海鵬的綠色越野吉普穿過一片蔬菜大棚,向師部駛來。江月蓉的眼睛開始追隨那個小綠點。

  常少樂偷眼看到,笑笑,換了一副面孔說:「海鵬來不了啦。方副司令大發雷霆,要『陸院』追究他的責任。」

  江月蓉神色大變,轉過身問道:「是真的嗎?早上你不是說你們軍長在A師發了火,已經取消了整頓?」

  「當然是真的。」常少樂去幫助戰士抬箱子。

  江月蓉跟過來問:「那他不是只能轉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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