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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幾個人端起茶杯喝茶,似乎是想借此調整一下情緒。黃興安剛張了嘴要說什麼,看見范英明又悻悻地下了樓,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像咽茶水一樣咽下去。范英明面部肌肉一扯一扯,擠著幾絲笑,又給三個客人續了一遍茶水。

  黃興安哭喪著臉央求著:「老師長,我們一定會本著你的指示精神,認真整頓。立碑的事,我們希望首長再考慮考慮。A師是全區第一主力師,這次失手,上上下下已經受了很大震動,真要立個碑,壓力太大了。」

  方英達仍不鬆口:「不要再說了。這點壓力A師能夠承受。整頓工作要做細緻。如何走科技強軍之路,C師已摸索出一些經驗了。這方面,你們A師條件要優越得多。」

  方怡又在樓上喊起來:「英明,你把浴巾給我拿過來。」

  范英明站起來,一步三個臺階上了樓,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方怡這麼一喊,演習的話題就無法再談了。

  劉東旭站起來說:「方副司令員,我們不打攪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方英達欠欠身子,說:「我就不送了。」

  范英明憋了一肚子火上了樓,忍不住舉起拳頭,對著浴室門砸去,半途中又硬生生地收住了。方怡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脾氣,范英明早有瞭解,今晚這種即興發揮,可算登峰造極了。范英明無奈地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一轉身,看見了方英達的書房門開著,便走了進去。

  兩面牆頂天立地的書架上放滿了各種圖書。書頁間露出的半截半截的卡片,表明這些書並不是什麼裝飾品。兩排英文、俄文圖書新舊參半。如果不是窗兩邊牆上懸掛的那些房間主人戎馬生涯的照片,置身其中,只能把主人想像成一位學富五車的大學者。寫字臺的右上方,擺著一個相框,那個微笑著的年輕女大尉,用一對杏眼中綿綿泄出的無限幸福,注解著這個家庭曾經讓人豔羨的歷史。仔細一看,在牆上懸掛的十幾幅照片裡,女大尉,竟是惟一的女性,這種單一似乎與房間主人色彩斑斕的生命流程極不相符,但它卻在有力地證明著方英達在情愛方面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騎士般的執拗。這些場景,范英明早已諳熟,他進這個房間,只是想壓一壓胸中的怒火。走到書桌前,他卻被方英達書桌上的一摞書吸引住了,不由得坐下來翻看起來。這是幾本裝幀精美的英文書,內容都是關於高科技與局部戰爭方面的。

  方英達上了樓,在書房門口站了一下,走了進去。

  范英明放下書,站起來恭敬地喊一聲:「爸爸,你的,你的胃病好點沒有?」

  方英達伸手示意,「坐下說。有些痛,很快就會好的。」

  范英明指著書桌道:「你要注意身體。」

  方英達神色凝重地說道:「A師的現狀讓人擔憂。你在基層,有些比我看得清,有些就不如我看得全面。一個主力甲種師,竟對付不了一個裝備有戰場微波監視系統的乙種師的一個團,出乎我意料之外。」

  范英明站起來道:「我有很大責任。不過,那天的情況,是個意外。A師是立足於演習,C師是想出風頭。」

  方英達搖搖頭說:「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這兩年,我沒少到A師,面上的文章已經做足了,微機顯示屏都在亮,到處都在嘀嗒。可是,演習時卻只能依靠地圖作業。演習中,不敢使用新裝備,名義上是說怕損壞價格昂貴的新裝備,實際上怕是根本不懂這些新東西,心理上懼怕,懼怕失去控制權!再這麼下去,A師就成清末的八旗兵了。」

  范英明道:「基礎訓練上,A師沒有放鬆。」

  方英達說:「我清楚。你帶一團,不足一晝夜推進一百多裡,二團去救『師指』,一個半小時走了二十多公里,都可以參加馬拉松比賽。可這有什麼用?單憑人多勢眾和匹夫之勇,是很難打贏高技術局部戰爭的。軍、師一級主官,能看懂這些原著的,鳳毛麟角哇。」

  范英明用欽佩的目光看著方英達,「我們一團,也沒有幾個人能啃動這種原文專著。」

  方英達緊接道:「眼睛不要只盯在你的一團上。作為一個優秀的軍人,要隨時做好挑重擔的準備。要努力使自己成為複合型指揮官。」

  這時方怡穿著睡袍,梳著頭髮倚在門框上插話說:「這麼說,英明能逃過這一難了?」

  方英達問:「什麼難?」

  方怡道:「冒進爭功呀。」

  方英達道:「如果就演習論演習,應該給范英明行政嚴重警告處分,應該給朱海鵬行政記大過處分,應該給楚天舒撤職處分。這就看陳軍長是怎麼整頓了。」

  方怡央求著:「在這種節骨眼上,你就忍心看陳皓若懲治你的愛將?」

  方英達不在乎地說:「我的檔案裡,處分也有七八個。英明,那天和你在河灘說話的是不是朱海鵬?」

  范英明說:「是他。如果給他個記過處分,他就會決心脫軍裝了。他這也是給你們出個難題。你們給的答案不合他的意,他就要來個道不同不相與謀。」

  方英達臉一沉,「怪不得他敢遲遲不來見我。」

  大院裡響起低沉的熄燈號聲。

  方怡走到范英明身邊,伸鼻子嗅嗅,「你去洗個澡,換洗衣服在床上放著。頭發酸臭酸臭的。」

  范英明起身走出了房間。方英達欠欠身子,像是還想問范英明什麼事。

  方怡甜甜地一笑,「爸爸,你是想問點朱海鵬的情況吧?問我好了,我比英明清楚。」

  方英達嗔怪道:「就你鬼!我的部下,你難道比我還瞭解嗎?」

  方怡拉一把轉椅想坐下,遲疑一下,走到方英達身後,給方英達捶著背道:「看你的什麼部下了。朱海鵬去年死了妻子,只剩個老娘和小女兒在老家相依為命。你們的政策又不允許帶老娘隨軍。忠孝不能雙全,朱海鵬就想脫軍裝了。」

  方英達說:「我有點官僚了。說下去。」

  方怡道:「從他捅這麼大的婁子看,我猜他是鐵了心要走。他不來見你,是因為他不在你的軍區。演習結束當天,他就回家盡孝去了。」

  方英達站起來認真看著方怡道:「小三,你什麼時候又對朱海鵬感興趣了?好像關係……」走過去掩了房門,「可不能……」

  方怡道:「老爸,你別緊張,這決不是什麼桃色事件。我對他感興趣不是一兩天了。要是你們部隊的形勢短時間沒有大的改觀,明年春天,你的愛將朱海鵬將會出任我們昌達公司的總經濟師。公司董事會已經專門研究了引進朱海鵬的專項報告。」

  方英達搖搖頭。

  方怡問道:「老爸是懷疑小三的眼力呀還是懷疑朱海鵬的能力?我認為這件事已經十拿九穩了。」

  方英達說:「朱海鵬去當一個有兩三億資產大公司的總經濟師有點屈才。這個人,一旦再有戰爭,會比你老爸有出息得多。這件事我不答應。決不能放走朱海鵬。」

  方怡自信地笑了,「爸爸,我也不說你一個中將這麼誇獎一個上校合不合適。現在是和平時期,你又無法把朱海鵬冬眠起來。所以,我必勝利。你可以開出巨大數額的空頭支票,但你付不出朱海鵬現在就需要的現金。」

  方英達再搖搖頭,「小三,你到底不是男人,你也太小看老爸了。」

  方怡嬌甜地一笑,「爸爸,咱不爭了,誰贏都不出咱方家的門。你早點休息。記著,一周內你必須抽出半天時間去醫院查體。要是你失信,我就敢一個月不讓你看見龍龍。」說罷,出了書房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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