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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第二天晚上,白劍懷著必勝的信心,踏進了歐陽洪梅的家門。他實在不想再浪費精力和時間了。剛一坐下,白劍就把離婚證朝茶几上一放,開門見山說道:「都了結了。我想,我……」歐陽洪梅伸出兩個手指打斷道:「先別說。」低頭絞了好一陣指頭,猛地抬起一張狂放的臉喊道:「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敢動這種念頭。你不覺得這對你也是一種侮辱嗎?你把歐陽洪梅看成什麼人了!竟敢用這種美男計對待我!你太讓我失望了,太讓我小瞧了。」

  白劍只感到轟的一聲,積蓄了一晝夜的力量一瞬間都順著十萬八千個汗毛孔泄盡了,支吾道:「你,你太厲害了,太聰明了。這決不是我來這裡的全部動機。」

  歐陽洪梅放肆地大笑起來,「你很誠實,這點誠實很讓我感動。為了你這點誠實,我很想聽聽你的其它動機。」

  白劍恢復了一點自信,仰著頭看著歐陽洪梅道:「愛!」

  「太一般了,」歐陽洪梅搖搖頭道,「我聽到的最多的字,恐怕就是這個愛了。還有沒有別的?」

  白劍歪了一下頭,「這就是全部。」

  歐陽洪梅朝沙發上一仰,「十八歲那年,如果我聽到這樣熱烈的表白,我一定會喜得暈過去。看來你確實不是這方面的行家。我以為你會這樣說:離開龍泉吧,我帶你到京城發展去,遠離這個地獄般煎熬你的龍泉,憑你的閱歷,憑你的自身條件,你完全可以變成一顆大紅大紫的影星或歌星,我北京有很多哥們兒,可以把你包裝成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妞,你我女才郎貌郎才女貌,很般配,去京城過一種高尚的、單純的、遠離塵囂的文化人的生活吧。你連這種求愛的程式也不懂。即便你這麼說了,我也不敢相信你。我和李金堂,我和申玉豹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白劍答道:「略知一二。」

  歐陽洪梅狡黠地眨眨眼睛,「你太謙虛了吧?你應該說是熟知###,要不然,你就不會把我納入你的陽謀中去。我實在不願用陰謀這個詞褻瀆你高尚的動機。你既然知道了這麼多,說不定還進行了研究,我就把我剝個一絲不掛給你看看。我實際上是個很貪婪的女人。你給我的誘惑雖然虛無飄渺一些,但還算美麗。如果你現在放棄這個狗屁案子,和我一起遠走高飛,我連換洗的東西都不會帶,馬上會像個尾巴一樣粘上你。你做不到!所以,咱們就該談點條件了。先說說李金堂吧,以前他給予我的不用說了,現在我只要同意,他會很快通過合法的途徑,像變魔術一樣把我變成一個女副縣長,然後我就可以當女副專員、女副省長……一點也不比你給我的誘惑小吧?李金堂認為,用二十年時間,我至少可以主管一個省的文化、教育、科技、衛生。完成這個三級跳,我的歷史就可以修訂得一個污點都沒有。再說說申玉豹。你先看看門左邊堆放的那堆禮物,那件貂皮大衣叫我剪爛了,要不我就會穿給你看看效果。你的薪水,五年,應該是八年不吃不喝,才能買這麼一件禮物。他說只要我嫁給他,他的一千多萬任我花。你認為,憑我的美貌,憑我的嗓音,帶三百萬去任何一個劇組求角色,女一號不會讓我演嗎?所以,我才這麼朝三暮四,才這麼朝秦暮楚地猶豫。我為了你的空頭支票,扔掉手中的現金,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你該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白劍覺得再沒什麼話可說了,站起來笑笑道:「如果你只是為權力欲和金錢欲而生的女人,我也不會生出這樣奇怪的感覺。我總覺得這只是你身上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像個闌尾,或者盲腸,只要它不發炎,有它不多無它不少。我們本來有很多話題可談,等你自己動手割了它再說吧。在說再見前,我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李金堂曾在申玉豹名下存過一百零八萬,後來他又設法取走了,剩下的利息,申玉豹掛了失。這件事或許我沒能力查出來,我想總會有人查出來的。從時間上分析,這筆款只能是救災款。侵吞一百零八萬救災款,可不是個可以化了的小事。我相信你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第二,一個多月前,阿爾卑斯山滑雪區凍死凍傷了十幾個人,還有兩個兒童。他們都穿著一個叫馬克西姆的防寒服製造商的產品,馬克西姆用的駝毛和羽絨全是假的,這些東西從中國一個叫榮昌貿易公司的個體企業進口。這起涉外假冒偽劣商品案,眼下在北京正在爭吵,受不受理還難說。一旦受理,申玉豹恐怕就要傾家蕩產了。你可以繼續保持你這種與世無爭的態度。不過,我很願意以一個不值你一提的朋友的身份給你提個忠告:遠離這兩個人。」說罷,拉開門昂著頭走了。

  歐陽洪梅用兩隻拳頭捶著太陽穴,無聲地哭了。她很後悔今天說的話,後悔極了。

  白劍回到古堡,馬上敲開了林苟生的房門,大聲喊道:「給我點酒,給我點白酒。」林苟生打開床頭櫃找酒,嘴也不閑著:「哪裡出了故障?」白劍伸手奪過一個酒瓶,見是個空的,低頭湊過去看,看見床頭櫃裡還有四五個空五糧液酒瓶,問道:「你留這些空酒瓶幹嗎?」林苟生拿出半瓶五糧液,不好意思地撓頭笑道:「這也不瞞你,有人收購,一個八塊錢。」白劍接過來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搖搖頭,「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她這麼清醒,為什麼還要這麼生活?再不刹車,就開到懸崖上去了。」握著酒瓶子一路幹喝著回房間去了。林苟生一看白劍的臉色,也不敢多問,自己像頭黑瞎子一樣在屋裡亂撞一會兒,四腳朝天仰在床上嘟囔著:「看走眼了?歐陽不幫這個忙,誰能扳倒他?」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響了白劍的房門。白劍四個指頭按著額骨,大拇指用力頂著一跳一跳正疼的太陽穴,一手扭開了房門。一看是趙春山,白劍不由得愣住了。趙春山齜出兩顆熏黃了的大板牙,說道:「不錯,不錯,悶了還能喝起五糧液,看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原以為你已經掏不起這樣貴的房租,搬到個體旅館裡去了呢。」白劍不知趙春山的來意,乾巴巴地說:「所幸我還交了個有錢的朋友,沾他的光撐著哩。」趙春山兩道又短又淡的眉毛一挑,說道:「連屋也不讓進了?」白劍閃在一旁,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趙春山坐下來道:「光喝悶酒也不行,得動起來。」白劍還沒有說話,尋找著趙春山的目光對視,似乎想通過這兩扇窗戶瞥一眼裡面的風景,然後再決定動還是不動。趙春山拉開手裡的公文包,「咱倆的嘴仗已經打得夠多了,我今天是來押注的。你總該記得我幾個月前給你說過的話吧?我看時候到了。」拿出一隻檔案袋道:「這是吳玉芳一案的一審材料。接住呀!」又從裡面掏出一隻小鐵盒子,打開了,「你看這是什麼?」白劍看了一眼,「骨頭。什麼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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