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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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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新泉腳站在屋門口,撩開門簾道:「啥時候了還睡。」三妞沏著茶解釋說:「玉豹病了幾天了。」申玉豹伸著懶腰,趿著拖鞋道:「坐,坐,啥風把你給吹來了。」朱新泉朝沙發裡一仰,「玉豹,我來給你報喜呀!縣裡要在貿易商場搞股份制,誰總股份過半,出任董事長。這回還考慮了政治待遇,董事長掛商業局副局長,也可以轉戶口。」申玉豹心裡盤算著,嘴也沒停,「算啦,這種夢我再也不做了。戶口?戶口算個屁!只要有錢,要不要戶口有什麼關係。副局長?別到時候又來個只准女人入股,又讓我空喜歡。」朱新泉一看提到戶口捋倒了毛,忙解釋說:「玉豹,不一樣!這貿易商場的董事長只有一個,眼下,你最有條件競爭,你可別使性子把機會錯過了。」申玉豹歎口氣道:「這是件大事,你們常委會不知要吵多少回架才能定下來。你要是能辦了這事,把我申玉豹弄到局長的位置上,我給你弄三五萬入股玩一玩。聽人說沿海已經開始賣官了,辦不成也不要緊。」 朱新泉已經達到了此行的目的,站起身子道:「上次事沒辦成,有些意外,你不去李副書記那裡走動,怕也是個因素。這一回,你可要提前打點打點。這幾年已不比前幾年,有錢的人也多了起來。只要李副書記點個頭,這事八成成了。」 送走朱新泉,申玉豹心裡暗自得意。錢真是無比無比的好!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天下就成我們這種人的天下了。到那時,最笨的人才會去當官哩。找李金堂?不能去找,這些年受他的氣已經夠多了。縣裡真正有錢的人並不多,大部分都是靠貸款撐面子。總有一天,他們會來求我申玉豹。不是說劉清松準備搞龍泉礦業有限公司嗎?我何必要整天吊在李金堂這棵歪脖樹上。等一等再說吧。 電視機正在播放一部外國電影,一個男人正單腿跪地向一個金髮女郎求婚。申玉豹莫名其妙罵了起來,「真沒出息,就這個爛眼,用得著下跪!好像天下的女人都死盡死絕了!」三妞織著毛衣,嘴裡說:「那是人家的風俗習慣。如今中國也開始興了。」申玉豹找茬道:「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單腿下跪呀?覺著虧了,你另找呀?」三妞咕噥一句:「說一句平常話,像吃了槍藥一樣。」申玉豹用遙控器換個台,裡面正在播放新聞,畫面是兩個國外的國家元首帶著自己的夫人在一起喝酒。申玉豹瞥一眼身邊的三妞,心裡道:這兩個女人肯定沒當過妓女,我咋就瞎了眼了呢?心裡一灰,扔下遙控器,進屋換了一身筆挺的灰西服,帶個皮夾子又出來了。三妞站起身說:「你要到哪裡去?我也去。」申玉豹瞪大眼睛,狠巴巴地說:「我心煩,出去散心,你管得著嗎?我告訴你,咱們沒扯結婚證,說了就了的。你可別惹惱了我。」三妞咬咬嘴唇,勾著頭坐下了。 申玉豹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著,在郵局門口,一個戴著白帽的姑娘,像一片黃葉,從自行車上飄落在他的眼前,笑吟吟地看著他。申玉豹看了一會,才遲疑地說:「你,你是吳蘭吧?」吳蘭點點頭,看看申玉豹左右,「總經理,我爹已經搬到府前街了,他開了一家鐵器店。」申玉豹口吃地說:「好,好,看樣子你也不錯。」吳蘭忸怩半天又說:「我爹一直想見見你。」申玉豹嘴角一扯一扯,「我,我住細柳巷,好找。」吳蘭掩嘴一笑,「俺知道,你不是和那個好問酒吧的歌手在談嗎?俺認識的。」申玉豹支吾一聲,「你,你消息蠻快。」吳蘭歎一聲,「總經理,有句話俺不知該說不該說。城裡女孩子,會演戲的多,你可要當心。以你的身份地位,真不該找三妞這樣的,香香她們還笑你哩。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小姑子一個單位的。」申玉豹趕忙逃走了。心裡暗暗罵著:我一定要找個好的找個好的!媽媽的,你們也敢笑話我?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影劇院門前。望著櫥窗裡歐陽洪梅的大照片,申玉豹呆住了。她不是早離婚了嗎?申玉豹只感到腦袋嗡嗡作響。她也是個單身女人,以前咋就想不到呢?李金堂,李金堂是她什麼人,我不怕,不怕他! 申玉豹從舞臺的側門走了進去。舞臺上,十幾個男女演員正在練功,都穿著緊身衣。申玉豹毫不客氣地用眼睛把一個個女演員都摸了一個遍,看看沒有歐陽洪梅,多少感到有點失望,又多少有點慶倖。他在舞臺上下慢慢走動著,一個念頭漸漸清晰了:這才是能配得上我申玉豹的女人。回想起這幾年和歐陽洪梅有限的幾次接觸,申玉豹不免有點氣餒。這個女人似乎從來沒有把他當個正經人物來看。他注意到舞臺上很多設施都破舊了,沒有幾個像樣的大彩燈,演員身上的練功服也很破舊。申玉豹心裡有了主意:舍不下娃子打不到狼,便宜沒好貨,出出血吧。別洩氣,沒聽老人是咋說的?好女怕纏,我要不惜一切把這個女人纏下來。 第五天的下午,申玉豹帶著一輛解放牌卡車進了影劇院的後院,車上裝滿了從省城買回來的大幕、燈具、戲裝和練功服。剛剛午睡起來的一群青年演員馬上把申玉豹圍住了,有認識他的就問:「申經理,這東西要不要錢?」 申玉豹一本正經地說:「我常來聽你們的戲,總想瞅個機會表表心意。這五萬多塊錢的東西我一分錢不收,只用你們歐陽團長來點收一下,東西就是你們的。你們先把東西抬下來,等歐陽團長來了好點收。」眾人一片歡呼雀躍,七手八腳搬著,不一會兒,院子就擺成一個雜貨鋪了。幾個女演員看著五六個印著洋文的精緻紙箱,忍不住走過去伸手摸了又摸。申玉豹拆開一個箱子,從裡面拿出一件鮮紅的健美服,煞有介事地說:「正宗日本貨,像原裝日本彩電一樣難搞。聽說是美國一個叫什麼達的女演員設計的,名頭很大。省城進貨不多,我送了兩瓶茅臺,人家才賣給我八十套,一件一百多塊呢。」幾個姑娘拿了衣服在身上比來比去,有人說道:「又是姓公,穿一穿像打牙祭,沒什麼意思。」「婁阿鼠」看見女朋友李玲出了院子,嘴又癢了,走上前去說:「你們誰敢當眾脫了換上,我替申大經理作主,把這套衣服送你私有。機會難得呀。」申玉豹沒表態,看著這些演員胡鬧。一個身材豐滿的姑娘說:「你以為我不敢!你們說話可要算話。」說著,抓住毛衣就脫,動作之麻利,匪夷所思。申玉豹阻止的時候,姑娘的毛衣、襯衣已翻到頭頂,上身只剩下個乳罩。「婁阿鼠」嘴裡哼唱一句唱詞:「她為你,她為你渾身搓得白如銀。」姑娘把毛衣又穿好了,伸手打了「婁阿鼠」一巴掌,轉身對申玉豹說:「你是不是不願意給?這算什麼?人家大城市還有女人當人體模特哩,一絲不掛給人看著畫畫。你們誰沒遊過泳?我裡面又不是空軍,和比基尼一模一樣。偷油的老鼠悄悄地上桌,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當模特為藝術,也為錢嘛。」申玉豹聽得心花怒放,笑著說道:「不是我捨不得,是怕你在這兒換,風吹受涼了,叫人怪心疼的。你已經把我震住了,回房換上,出來叫大家瞅一眼,這衣服就歸你了。」姑娘樂滋滋地回房去了。這邊,「婁阿鼠」用著假嗓子女聲女氣又唱一句:「奴哪知,奴哪知他,他,他他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院子裡笑開了一口大鍋。胖姑娘穿著健美服踩著臺步走進人群,做出幾個健美動作,喊了一聲,「看夠沒有,看夠了姑娘我就穿衣服了。」說罷,套上毛衣,套上褲子,伸手在申玉豹面前打個響指,「夠意思,夠氣派,這才像個真大亨。」人群變得鴉雀無聲,姑娘們一看真的喇叭是銅鍋是鐵,暗自嗟歎錯失了良機,似乎又在期待點什麼。「婁阿鼠」意猶未盡,彎腰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套藍白條條的,像小販一樣叫著:「大甩賣了,大甩賣了,三點式比基尼還差一點,誰脫了這一點……」說了一半,像個漏了氣的氣球,倏地蔫成一攤,躲到申玉豹後邊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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