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七九


  趙九思只能沉著臉道:「紫雲同志,我只是一個負責傳達組織決定的人。鬼子投降後,我們黨面臨的困難將會更多。你們如何回到國民黨那邊,組織上已經做了周密安排。朱國棟現在就在山下,他已經知道了你們的事。為了便於工作,組織上認為你們還應該繼續保持夫妻形式的關係。如果你們提出結婚,組織上會馬上批准。結婚多年沒有小孩,很不正常。你們給個回話吧。」朱國柱馬上道:「朱國柱堅決服從組織決定。」楊紫雲抬頭看看天,努力擠出一個笑:「楊紫雲服從組織決定。」「你們這個小組,仍由楊紫雲同志負責。」趙九思說完,轉身朝山門方向走去。

  楊紫雲思想著這無法把握的人生,想著想著,號啕大哭起來。朱國柱掏出手帕去擦她的眼淚,馬上挨了兩巴掌。楊紫雲歇斯底里地大叫:「滾!你給我滾開!滾——」朱國柱一氣之下,丟下她走了。

  一直在遠處觀察的郭冰雪現了身,在一棵樹下攔住了朱國柱:「這是演的哪一出啊?」朱國柱訕笑一下:「沒事的,嫂……嫂子,話不投機,吵了兩句。」「嫂子?聽著可真彆扭啊!朱國柱啊朱國柱,我真可憐你!追她追這麼多年,你還是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又不是傻子!紫雲的心不在你身上!她是在為張世傑哭泣。趙九思來說什麼了?說了張世傑的傷,說了他婚姻的不幸吧?你真是個可憐蟲!你在她心裡,不如張世傑一根小指頭!」郭冰雪怪怪地笑著,伸出一隻小手指在朱國柱眼前點點。「你追張世傑多年,得到什麼了?你連一個丫環都不如,你有什麼資格笑話我?我起碼還和心愛的人一起生活了七年,你呢?你在張世傑心裡,連根頭髮都不如。」朱國柱面色如醬地道,伸手扯掉幾根頭髮扔到郭冰雪身上。

  郭冰雪氣得渾身發抖,突然笑了起來:「好好,我不如你。我是要麼全要,要麼徹底放棄。」她抬頭看見楊開泰帶著金貴一干人朝演兵場走,小跑奔向坐在輪椅上的楊紫雲,說道:「紫雲,紫雲,別哭了。我已經罵了朱國柱這個小王八蛋了。」她扭頭大喊:「朱國柱,回來,你個大老爺們,一點委屈都受不了啊?快點給楊紫雲賠個不是。紫雲,小兩口不記隔夜仇,原諒他一回吧。」

  楊開泰關切地問:「怎麼回事?眼都哭成桃子了。」楊紫雲道:「哥,沒事的,我跟國柱拌了幾句嘴。」朱國柱道:「都是我不好,紫雲,原諒我吧。」楊開泰道:「牙跟舌頭還打架呢!紫雲,你也別太任性了。」朱國柱道:「真是我的錯,我說話不中聽。楊大哥,聽說我大哥……」楊開泰道:「我剛在山下見過你大哥,他說順路,聽說你和紫雲在山上養傷,問了問情況。你幾年沒回家,你呢,一會兒是新四軍,一會兒又是國軍,他呢,又一直痛恨共產黨。不問問你們想不想見他,我就沒請他上山。」郭冰雪道:「這個表哥不咋樣,走就走吧。咱們走吧,讓他們小倆口說說話。國柱,以前你是我表哥,現在我是你嫂子,現在你該聽我的。能娶俺家紫雲,是你們家八輩子行善積德修來的福。珍惜吧你!」說罷,她挽著楊開泰的胳膊走了。朱國柱看著郭冰雪的背影,喃喃道:「女人呀,真是謎一樣的動物,變色龍啊。」

  楊紫雲道:「別來這種含沙射影。」朱國柱道:「對不起,我說的是郭冰雪。」楊紫雲苦笑一聲:「別把我看成母老虎。你放心,我答應過你,只要看到張世傑好好活著,娶妻生子,我就真正嫁給你。我已經親眼看到了,等我身體完全恢復,我會履行我的諾言。」朱國柱解釋說:「紫雲,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也說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是什麼形式,我都很滿足。我只是不忍心看著你痛苦。必須找張世傑談談,我們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楊紫雲搖搖頭:「我能和他談什麼?我能告訴他,我和你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其實我一直在等他?晚了,什麼都晚了。」朱國柱道:「不晚。組織上只是要求我們不能在張世傑面前暴露我們的真實身份,並沒禁止我們告訴他,我們倆的真實關係……」楊紫雲打斷道:「我不同意這麼做!」朱國柱道:「為什麼,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我要讓他知道,是他張世傑先違背了你們的愛情誓言。你為他守身如玉,他是又娶妻又生子,到頭來,他還有理了,把你當成了愛情的叛徒。天理何在嘛!」

  4

  葬完李雲鵬後,張世傑突然發現這些年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異姓兄弟,已經有六個在後山腳下長眠了。一連數天,沒事的時候,他都會來到墓地枯坐,一坐就是大半天,吃飯睡覺都會忘記。開始的幾天,鐘梧桐擔心丈夫受了刺激,腦子出了毛病,把這擔心馬上給婆婆說了。李玉潔道:「世傑是人,是個仁義的人。他只是想跟這些兄弟們說說話。吃飯不算個事,他不回來,你就給他送吧。說夠了,就好了。」於是,給張世傑送飯便成了鐘梧桐每日至少一次的功課。

  這一日傍晚,張世傑正坐在二順的墳前發呆,張世俊到了二哥身邊,他直來直去道:「二哥,好多人都覺得你該跟紫雲姐見個面,談一談。」「有什麼好談的,他們過他們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張世俊道:「二哥,紫雲姐當初是為了抗日才離開你的,她後來和國柱哥在一起,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些日子在山上 ,我和她見面雖然不多,可我能感覺出,她心中埋藏著很深的痛苦。特別是知道你帶著傷到南陽城殺姚思忠之後,她的情緒波動很大。」張世傑鼻子哼哼道:「她緒波動不波動,和我有什麼關係。」張世俊齜牙一笑:「二哥,你就別嘴硬了,你要是真的看開了,會躲著不見紫雲姐?沒話說了吧,明天咱們一起上太白頂吧。」

  鐘梧桐拎著飯菜聽到幾句,本能地躲到一棵古柏後面了。張世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說道:「誰讓你回來當說客的?」「一半是我自己想說這些話,一半算是受人所托吧。朱國柱說你不能回避,應該直面現實,把事情說清楚。冰雪嫂子的話就更難聽了,說什麼錯看了你,說你連個女人都不如。還有更難聽的說法,說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自己誤認為心上人當了漢奸,胡亂娶了個丫環,這回是沒臉見人家朱國柱了。「放屁!」張世傑憤怒地說,「純粹是小人之心。我是心裡堵得慌,不管怎麼說,他們的死都與我有關呢,我——你還年輕,說了你也不懂。我怕見他們?無稽之談!下一步該怎麼辦,也該謀劃一下了。明天你跟我一起上山。看他們還能說什麼!你二嫂沒別的毛病,就是書讀少了。」看著兩兄弟往鎮子裡走,鐘梧桐莫名地感到鼻尖發酸,眼淚不禁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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