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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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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風呼呼地刮著,整個桐柏山已經在寒風中落盡繁華,變得肅殺冷寂起來。即使在這樣的季節裡,該上演的好戲一樣要上演。

  張家的送貨隊伍被突然出現的保安團緝察隊包圍在平漢路西邊的一個谷地裡。劉金聲前去和一個保安團軍官交涉,「孫連長,我們有豫南六區保安司令部發的特別通行證,你似乎沒有資格查我們的貨。」孫連長一臉不陰不陽的表情,「劉副隊長,我知道你們淮源盛的根子粗,不過,我是奉上面的命令行事,事關飯碗和肩膀上扛的五斤半,你還是配合一下,接受檢查吧。」劉金聲一臉怒氣,「既然你們縣保安團不給面子,這貨我不送了。傳令下去,掉轉車頭,我們回太平鎮。」

  一輛吉普車開了過來,躊躇滿志的朱國梁下了車,邁著方步踱到劉金聲面前,「晚了!劉金聲,就算你的貨不往外運了,也得接受檢查。」劉金聲說道:「朱司令,你什麼意思,我們不過桐柏的地界,你憑什麼還要查?」「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劉金聲,維護桐柏地方治安是我的職責,身為桐柏的良民,如果你不配合,我可要依法辦事了。」朱國梁冷笑幾聲,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他把頭一擺,孫連長立刻指揮保安隊員端著槍朝洋車隊走去。

  又一輛吉普車開過來停下,張世傑陪著一中年軍官下了車。中年軍官清清嗓子,「朱司令,很敬業嘛,這麼大冷天兒的,你還親自來查崗。」朱國梁忙迎過來道:「王參謀長,你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王參謀長鼻子哼哼:「你朱司令來得,我怎麼來不得?聽說我們豫南六區保安司令部發的通行證在你朱司令這兒不管用,我過來看看。看來所言不虛呀。」朱國梁小心解釋說:「王參謀長,六區保安司令部的特別通行證當然管用,我就怕有人利用特別通行證幹一些不法的勾當。」中年軍官朝張世傑撇撇嘴,「張二少爺,朱司令懷疑你從事不法勾當,你有何感想?」張世傑長歎一聲,「我張世傑流年不利,連朱二哥朱司令都不肯放過我。」朱國梁道:「世傑,我不是有意要跟你過不去。只不過我得到舉報,說你們往敵佔區非法運送酒精和藥品。王參謀長,太平鎮酒精廠有陳總司令的股份,如果這些酒精銷到敵佔區,怕有損陳總司令的清譽。酒精和藥品要是資敵,可是大罪呀!誰都擔待不起。」張世傑道:「朱司令,我是一直在和敵佔區做生意,可我一直做的是合法生意,從來沒運送過違禁物資。這是誣陷!」朱國梁道:「既然如此,你的屬下為什麼不讓檢查?」張世傑不緊不慢道:「難道特別通行證不能證明我的清白?」朱國梁道:「正好王參謀長也在這裡,張二少爺,咱們何不讓王參謀長看看司令部的特別通行證有沒有被濫用。是誣陷不是誣陷,看看貨就清楚了。」張世傑無奈地一攤手:「王參謀長,你看到了吧,唉!」王參謀長臉色一沉,「朱司令,我說這是陳司令的貨,你還認為有檢查的必要嗎?」朱國梁似乎穩操勝券,「王參謀長,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党國的利益,相信陳總司令能理解我。」王參謀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張二少爺,看來,這批貨必須接受檢查了。你要是欺騙陳司令,在貨裡夾帶了違禁的私貨,吃不了你兜著走!」

  張世傑一跺腳,大聲叫道:「金聲,把貨卸下來,讓朱司令檢查。」劉金聲指揮人把貨從車子上卸下來。朱國梁做個手勢,他的部下過來打開貨物包裝,運送酒精的桶出現在面前。朱國梁得意地說道:「王參謀長,你看清楚了吧。」張世傑冷笑一聲:「誰說酒精桶裡裝的一定是酒精?金聲,把桶打開。」劉金聲把桶蓋打開,裡面露出塞得滿滿的茶葉小桶。張世傑拿出一個小桶,打開蓋子,說道:「這是我張家茶廠今年出的最後一批茶,要運到安徽去。朱司令,運送這東西不違法吧?起碼不比你同順興用軍車運送私鹽違法吧?」朱國梁目瞪口呆看著面前的酒精桶,不甘心地又打開一個桶蓋,裡面還是茶葉小桶。張世傑道:「打開!全部打開,讓朱司令一次看個夠。」夥計們把酒精桶都打開了,桶裡裝的全是茶葉。

  王參謀長從大桶裡取出一桶來,「朱司令,陳總司令親筆簽發的通行證在你這兒成了一張廢紙,我希望你能給個說法。我在司令部等你。」聲色俱厲說完這番話,轉身朝吉普車走去。張世傑說道:「王參謀長,你慢走。朱司令是党國的忠臣,大忠臣,別怪他。」朱國梁追到車邊,打開車門,說道:「王參謀長,您息怒,我這就去司令部請罪。」

  吉普車碾出一溜塵土,走了。朱國梁正在琢磨著該不該對張世傑說幾句道歉話,只見高連升帶著淮源盛的馬隊從東邊過來了。高連升跳下馬喊道:「二哥,你們也太慢了。」張世傑道:「沒辦法,朱司令懷疑我們夾帶違禁物品,快不起來。貨送到了?」高連升道:「送到了。朱司令,你還是給我們留條活路吧。」朱國梁恨恨地說:「世傑,我認栽了。我還想送你一句話:世上沒有常勝將軍。弟兄們,撤吧。」

  朱國棟一聽惹了陳香亭,不敢大意,忙回南陽出面做工作,花了一筆錢,陪了無數笑臉,陳香亭才答應不再追究,但要朱國梁保證以後不干涉張家的生意,尤其是不能影響酒精廠的生產和銷售。弟兄兩個灰頭土臉回到同順興南陽分號,一個隨從過來報告:「大少爺、二少爺,武勝死了,警察局的人說,武勝是服毒自殺。張家卻說武勝是被人害死了,給武勝的家人一大筆錢。」朱國棟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隨從一走,朱國梁臉色陰沉,抓起桌上的東西摔在地上,咬牙切齒道:「張世傑,我和你勢不兩立。」朱國棟把地上的東西拾起來,拍打拍打,放在桌上,說道:「國梁,我早說過,張世傑這個人不簡單。除了內鬼,又能安撫內鬼家人,這棋走得絕。武勝沒了後顧之憂,不騙你他騙誰?國梁,別著急,我們慢慢和他鬥。」朱國梁哀歎道:「還鬥什麼,哥,要不是你,我這個保安司令恐怕當到頭了。我還從來沒受過這種窩囊氣,真想找人給他放黑槍。」朱國棟搖頭道:「千萬不能這麼做。這個張世傑確實難對付。」朱國梁道:「哥,你不知道,他的酒精廠有多賺錢。雖說分了一半利給陳香亭,那錢還是嘩嘩往張家銀庫裡流,我,我這次真是想把酒精廠變成咱們朱家的產業。本來,這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計,沒想到事情沒做成不說,還讓他把咱們合夥做生意的事兒捅了出去。哥,不會影響到你吧?」朱國棟道:「你不用為我擔心。別說陳香亭,就是別廷芳還活著,他也不敢插手中央軍的事。投鼠忌器,眼下還不能對張世傑來硬的。國梁,等張世傑兒子滿月的時候,你替我送份厚禮,暫時低低頭吧。」朱國梁道:「真是不甘心,我們真的就這麼放手了?」朱國棟指指自己的腦袋,「要動動腦筋。我的人報告說,這回是楊開泰幫張世傑走了這批違禁的貨。人家這才叫一石三鳥。我還聽說冰雪表妹的心還在張世傑身上,楊開泰有些吃味兒。這裡面就有了做文章的餘地了。」朱國梁吃驚地看著哥哥:「你,你在楊開泰身邊有人?」朱國棟道:「楊開泰也坐大了,不防不行。張世傑和楊開泰一聯手,咱們就危險了。你想幹掉張世傑,打他的黑槍,他恐怕對你也有這種想法。這次楊開泰是看在身懷六甲冰雪表妹的面子,才幫了張世傑。我們要用好他們中間的矛盾。」朱國梁不解地問:「怎麼用?」朱國棟掏出一封信道:「你把這封信送到太白頂,最好讓冰雪先看到。」

  朱國棟在信上說他這次回到太平鎮,很同情張世傑。張世傑已經徹底變了,抽大煙、逛窯子、睡丫頭,正經事一件都不幹了。梧桐為他生兒子那天,他在南陽百花樓嫖娼。這些事兒的根子在楊紫雲和朱國柱身上。為了還給張世傑一個公道,他想徹底查清楊紫雲和朱國柱到底是什麼關係。他說如果楊開泰也想查清這事,可派個親信去棗陽找他。楊開泰把信看了又看,問郭冰雪,「朱老大這是啥意思?逛窯子,吸大煙,可能嗎?」郭冰雪道:「你問我我問誰?朱國棟有多陰險,你比我清楚。張世傑做什麼,與我沒有關係。淮源盛有錢,少掌櫃開妓院、開煙館,都不是新鮮事。你別拿這些事煩我了。」楊開泰道:「你這是氣話。張世傑變成這樣,你會不上心?畢竟……」郭冰雪激動地站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哎喲……」一受氣一受激,郭冰雪感到下腹滾過一陣異樣的痛。楊開泰大驚,「冰雪,怎麼了?」郭冰雪艱難地說:「要生了,快找接生婆。」

  由於胎位不正,郭冰雪叫喊了一夜,孩子竟沒生下來。黎明時分,太白頂已經來了五個接生婆。

  張世傑和高連升帶著重禮和一張請楊開泰、郭冰雪吃兒子滿月酒的喜帖騎馬到太白頂山下,正趕上金貴帶著兩個接生婆回來。張世傑問明情況撥馬直奔縣城,帶上給他治過病的劉醫生就往太白頂趕。朱國梁在司令部聽說張世傑帶著一個男醫生去給楊開泰的老婆接生,馬上就想到要用這件事做篇文章。

  小晌午了,郭冰雪仍然昏昏沉沉睡在床上。一個接生婆在她耳邊說道:「夫人,你醒醒,夫人,你用點勁兒,你不用勁兒,孩子生不出來,我們也跟著活不成。夫人……」

  郭冰雪呻吟一聲,想用力,卻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心中一急,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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