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二六


  朱國棟帶殘部經過半夜激戰,總算在黎明時分突出了日軍的包圍圈。朱國棟看看從主陣地上衝殺出來的三百多人,再看看自己受傷的左臂,下達了在一個山包上構築新陣地的命令。防線早被鬼子撕破,自己領著三百多人沒有目的地亂跑,只有死路一條。再說,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擅自帶著軍旗撤離,弄不好就當了替罪羊。想到這裡,朱國棟命令一個排返回主陣地,要他們把師長救出來。

  主陣地已經被打成一片焦土,山坡上,到處都是中、日軍人的屍體。戰壕裡,重傷員都把成堆的手榴彈後蓋打開,把導火索拴在一起。有的傷員強撐著身體,抱著機槍,注視著山下。師長用望遠鏡仔細看著這一切,滿意地笑了。

  日軍的飛機飛來了,再次向陣地上投下很多炸彈。接著,日軍的炮兵開始炮擊陣地。守軍重傷員又死了好幾個。師長掙扎著,用望遠鏡看看陣地四周。四周都有大批日軍攻來。師長喊:「傳我的命令:鬼子進入二十米線,才能開槍。」說罷,朝一重機槍手爬過去。重機槍手過來把師長扶過去。師長驚問道:「你沒掛彩?」重機槍手道:「沒有。師座,你離我遠點。小鬼子的炮手很厲害。」師長厲聲喝斥:「為什麼不隨隊突圍?」重機槍手呲出白牙一笑,「我睡著了。我這人瞌睡大。鬼子真多。師座,這個位置好,您可以往下扔手榴彈了。」說著,自己揀起一顆手榴彈朝山下丟去。隨著一聲巨響,陣地上開始出現零星的槍聲。重機槍手開始向日軍射擊,日軍一片片地倒下。日軍在半山腰架起了六零炮。六零炮發射一發炮彈,沒傷著重機槍手。三個六零炮同時朝重機槍陣地發射炮彈,重機槍手被炸飛了。日軍開始沖進戰壕。一個又一個重傷員拉動了集束手榴彈的導火索,與圍上來的一群日本鬼子同歸於盡。師長看著鬼子把他圍住,用手槍頂住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日軍大部隊尾隨前來接師長的朱國棟的一個排,攻向了朱國棟殘部剛剛修築的陣地。朱國棟自知難逃一劫,命令道:「勤務兵,你負責在最後時刻毀掉軍旗。命令各部:準備拼刺刀,八八七團剩下一個人,也要站在陣地上。」

  正午的時候,朱國棟在陣地上意外地看見了張世傑、楊開泰和郭冰雪。沒等說上幾句話,鬼子又攻上來了。三路人馬開始分路迎敵。剛剛打退鬼子的一輪進攻,高連升過來報告說:「鬼子正在包圍這座山頭。」張世傑用望遠鏡四處看看,說道:「國棟大哥,撤吧,再遲就來不及了。」朱國棟苦笑一下道:「世傑,開泰,你們走吧,我跟你們不一樣,沒有接到新的命令,我只能與陣地共存亡。世傑,回去跟我爹說一聲,我沒有丟朱家的臉,沒丟太平鎮的臉。」一聽朱國棟這麼說話,張世傑和楊開泰都不好走了。誰都不想背負膽小鬼的惡名。

  挨到天黑,鬼子並沒有發起總攻。第二天天一亮,他們發現山下的鬼子都不見了。日後,朱國棟在老河口才知道鬼子撤兵的真正原因:攻佔宜昌的日軍第十三師團被我第五戰區重兵包圍,為救宜昌之圍,日軍只好匆匆從隨棗一線撤退,馳援宜昌。

  3

  鬼子退兵了,張德威提議吃個團圓飯,壓壓驚,慶賀一下。左等右等不見張世傑回太平鎮,李玉潔不讓再等了。這天中午,一家人圍坐在已經擺了八個冷盤的八仙桌前。張世範端起酒杯,「爹,小日本總算沒打過來,壓驚家宴,開吃前,您不說幾句?」

  張德威笑呵呵舉著酒杯,「小半年沒在一起吃過飯了,今天就缺一個世傑……」張若蘭加了一句,「還有我姐……」李玉潔瞪了小女兒一眼,張若蘭吐吐舌頭。張德威息事寧人道:「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說起來,日本人不鬧,咱們還坐不到一起吃這頓飯……」張世俊皺起張家特有的黑眉毛,「爹,難道我們要感謝日本人?」張德威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日本鬼子長不了。中國人只要穩住,該養蠶就養蠶,該織綢的織綢,別亂,小日本必敗。都喝一杯,小萬聖也喝一杯。」「爹,他才五歲……」慧蘭連忙阻止。李玉潔端起自己的酒盅,「世傑三歲就學喝酒了。讓他喝一口。來,奶奶喂你喝。」小萬聖呷了一口酒,咧著嘴直叫,「辣,辣死了,好難喝。」張德威笑微微看著孫子擠眉弄眼的樣子,「上癮了,你就成個男子漢了。吃吧,都吃吧。別等我,我能吃幾筷子?」

  張世俊和張若蘭得到指令,揮舞筷子,大嚼起來。感覺到肚子裡已經有了貨,張若蘭放慢速度,「不讀書該有多好!」張世俊忙接口道:「天天都有好吃的。」張德威喝了張世範敬的酒,教訓兩個小的,「不讀書不行。你們倆必須上大學。咱家又不是供不起。」李玉潔強調一句,「也上燕京大學。」張若蘭一邊大嚼一邊說:「北平淪陷了,如今沒有燕京大學了,好幾所大學在昆明辦了一所西南聯大。媽,你捨得讓我們去昆明讀書?」李玉潔道:「這要太平,你們去美利堅讀書我都支持。昆明?算了吧,那兒又沒有北京大學。朱家見真考哪個大學?」張世俊隨口說道:「我到哪兒,她到哪兒。」李玉潔興奮起來,「不是吹牛吧。」「三哥沒吹牛。他和見真這個了。」張若蘭伸出兩個大拇指在李玉潔面前碰碰。張德威嚴肅起來:「小小年紀,還是中學生,鬧什麼戀愛!」李玉潔只覺得心情特別舒暢,「老爺,我嫁過來,我多大,你多大?我比他們倆今年……還小半歲。那你們就考河南大學吧。」正說著,聽見朱見真在外面喊張世俊,李玉潔忙讓鐘梧桐把朱見真叫進來,並在自己身邊設個座,添上一副碗筷。朱見真一向喜歡在張家走動,這會兒剛從老河口回來,就講起了張世傑、楊開泰和朱國棟一起打鬼子的事兒。雖說張家早就知道張世傑安然無恙,但從朱見真口中聽到戰事的慘烈,還是跟著驚歎了幾次,把小日本大罵了一通。

  朱家這會兒可沒心思吃酒慶祝,那三大卡車的東西又拉了回來,費了一整天的功夫,才各復原位。直到天黑,朱照鄰朱國梁父子才和兩個心腹夥計把銀庫安排好。父子二人回到小客廳,朱國梁忙給父親倒茶點煙。朱照鄰放下茶杯,長歎一聲:「這一折騰,家底全暴露了。不知會有多少人會惦記咱家的後院。」朱國梁在一把太師椅上攤開手腳,吐了一口煙,「他們敢。」朱照鄰鼻子哼一聲:「你以為你這是國庫啊?就是你沉不住氣。鬼子來了嗎?聽點風聲,又是搬家,又是挪古玩。看看人家張家,多穩,一口箱子都沒動。真讓人笑話。你還是趕緊想點辦法吧。要麼,乾脆把總號搬到南陽,要麼,再給我調一個排來守著。」朱國梁滿不在乎地說:「爹,你多慮了。一般的毛賊……」朱照鄰大叫一聲:「二般的毛賊呢?咱家存這麼多現銀,太白頂的楊開泰能不知道?從長遠看,張家也得防啊。」朱國梁道:「楊開泰和張世傑這次一起和我哥打鬼子,說不定想招安呢。爹,你放心吧,我哥如今是抗日英雄,說不定馬上就要升官,他當了國軍的副師長、師長,誰還敢動我家的東西。」朱照鄰道:「你懂個屁,國棟那個師打得就剩下他的小半個團,他想升官也得有人。否則到哪個軍當個副師長,還不如當個團長。你呀,趕快想辦法多征點人給國棟送去。」朱國梁坐起身,把煙掐滅,「太平鎮的年輕人都圍在張世傑周圍,採取抓丁的方法,肯定引起公憤。我和我哥不是沒動過他的腦筋,可張世傑就是不吐口。我哥說過一段時間要回來休養,到時候我們軟硬兼施也要把張世傑和他那夥人弄到我哥部隊去,要是他以不想離開太平鎮為藉口,我也得想辦法把他變成我的手下。我哥說了,國家有法令,護院的人槍超過十人條,就是非法武裝。」朱照鄰道:「他能當你的手下?」朱國梁道:「恐怕由不得他。我哥這些天正在上面活動,想成立個保安二團,團部就設在鎮子上。到時候,給他留個副司令。他要不幹,更好。他不幹,他手裡掌握的槍只要超過十條,就能收拾他。你放心吧,爹,我們不會讓張世傑坐大的。」朱照鄰想了想,「法子倒是個法子。不過,可不要小瞧了這個世傑。張家上面也有人。」

  4

  趙九思把張世傑帶給楊紫雲的紅腰帶又從根據地帶了回來。得知張世傑又帶人去參加了隨棗戰役,趙九思沒有對此事做出評價,只是問張世傑與朱國棟並肩作戰感覺如何。張世傑道:「正如《三國演義》開篇講的那樣: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果上級不同意利用別廷芳建立一支合法武裝的方案,就必須考慮與朱家兄弟合作的事。朱國棟正在活動成立桐柏保安二團的事。他要把這件事辦成,我在太平鎮將無立足之地。」趙九思見張世傑不追問楊紫雲的事,又聽說張世傑這次去打鬼子與郭冰雪有關,一咬牙說道:「先說點私事吧。我費了很大勁尋找楊紫雲,沒有結果。首長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讓我給你帶句話:國難當頭,身為黨員,首先要分清哪大哪小,跟國難相比,個人的情感是微不足道的。我猜想紫雲可能出事了。出什麼事呢?……我看還是多往壞處想想。大丈夫何患無妻?紫雲上次給你的信,寫的短不說,意思也很含混……」張世傑忍不住打斷道:「我不想聽這些。你說吧,怎麼辦。別廷芳不會白白讓你拉起一支隊伍的,他需要好處,能夠看得見的好處。僅憑我舅舅跟他那點交情,辦不成這件事。還有,我家裡的錢也是有限的,用起來很不方便。我也知道根據地很困難。所以,我才提出建一個酒精廠,只有辦個實業,才能有個細水長流的活錢,才能借助別廷芳這些地方實力派跟朱家抗衡,才能保住這條地下交通線。」趙九思道:「組織上比你考慮得更仔細。你的計劃上級已經批准了。首長聽了你的計劃,說你想得很全面,越來越成熟了。建酒精廠是個很好的主意。華北八路軍正在進行百團大戰,華中也要有大動作,建個酒精廠很有必要,這樣,作戰時就會減少無謂的犧牲。經費問題,由我來解決。我已經籌措了三萬大洋作為這項計劃的啟動資金。上級希望這件事能早點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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