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二五


  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幾架日本飛機俯衝過來,張世傑大叫一聲:「小心!」朝郭冰雪撲過去,兩個人朝牆根倒去,一陣子彈打在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郭冰雪發現自己在張世傑懷裡,掙扎著要起來。張世傑緊緊摟著她,「別動。」又一架飛機過來,扔下幾顆炸彈,強烈的爆炸聲過後,那座廟宇被炸飛了,拴在門口樹上的馬也被炸飛了,巨大的氣浪夾著磚石瓦塊向他們藏身的地方落下來,張世傑把郭冰雪護在身下。

  飛機飛遠了,張世傑把郭冰雪拉起來。郭冰雪拍拍張世傑身上的泥土,關切地問道:「你沒受傷吧?你的馬……」看著不遠處一隻血肉模糊的馬腿,郭冰雪不由自主又往張世傑身邊靠靠。看著那個新釘上去的馬掌,想到這匹陪伴自己多年的馬,張世傑恨恨地朝天罵道:「小日本,你等著,我肯定會和你們算這筆賬。冰雪,飛機是從你家的方向過來的,咱們快過去看看。」兩個人快步朝前跑去,剛要轉彎,一個老家人迎面跑了過來,看見郭冰雪,帶著哭腔問道:「小姐,你沒事吧?」郭冰雪道:「我沒事,財叔,家裡面……」老家人哭出聲來,「小姐,老爺和太太,都,都叫小鬼子炸沒了。」郭冰雪停下腳步,撕心裂肺叫了聲:「爹,娘——」兩腿一軟,朝地上倒去。

  2

  戰爭像個魔術師,它把許多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都變成了現實。日軍北犯隨棗地區,竟然製造了太平鎮朱、張、楊三家子弟並肩打鬼子的奇跡。

  楊開泰帶著手下埋伏在石塊壘成的陣地裡,看著山坡下正在急行軍的日本兵。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鬼子兵的隊伍還長得望不到邊。周銀杏有點沉不住氣了,低聲問道:「大哥,什麼時間動手?」楊開泰掏出懷錶看看,「再等等,看樣子像是去增援的部隊,還是老規矩,我們掐尾巴。」隨棗戰役一打響,楊開泰就帶著大部分人馬下了山,他把隊伍分成幾個機動小隊,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掐尾巴,搞偷襲,以很小的傷亡繳獲了大批彈藥物資。他的心裡一直憋著一股勁兒。國民黨的隊伍容不下他,共產黨的隊伍嫌他草莽氣太重,我楊開泰當個自由自在的山大王,照樣可以打日本鬼子。終於可以看到鬼子兵的尾巴了,一,二,三,四,總共有四挺作掩護的重機槍,看樣子是只肥漉漉的尾巴,楊開泰正要下達作戰命令,從前方另一面山坡上傳來了槍聲。楊開泰一愣,說道:「怎麼回事?」周銀杏說道:「可能有別的山頭在打埋伏,我過去看看。」楊開泰當機立斷:「不,我們也動手,先把尾巴掐斷了,再去看看是哪方好漢。」說著,瞄準一個重機槍手,扣動扳機。

  在前邊開槍的人是郭冰雪。她父母被炸死之後,張世傑幫著她料理了後事。父母的棺材剛一入土,她就帶著父親留下的手槍,騎著馬離開了南陽城。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復仇。她知道信陽有日本人,就朝著信陽方向走,半道上聽說隨州棗陽一帶正在打仗,就繞過桐柏縣城,尾隨著一支增援的國民黨軍隊來到了前線。下了官道進入戰區,郭冰雪像一隻暈頭鴨子一樣不知該怎麼辦。聽著遠處有槍炮聲,她翻了兩個山頭,也沒看到交戰雙方的影子。這天下午,她又渴又餓又困,伏在一塊石頭上睡了一覺,朦朧中看到滿臉是血的父母在火海中掙扎,她沖進火海中,父母不見了,四周都是火,她正不知該往何處,張世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一手牽著她父親,一手牽著她母親,大聲對她說快走。她欣喜若狂,剛要邁步,卻看見一塊燃燒的木頭朝著張世傑和她父母砸了下來。她驚恐萬分,猛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發現張世傑正用手推她,不由得張口大叫,張世傑用手捂著她的嘴,用手指指山坡下的路,一隊日本兵正邁著整齊的步伐以急行軍的速度朝前開進。郭冰雪睜大眼睛,心怦怦直跳,

  額頭上冒著冷汗,一時間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張世傑把水壺遞給她,小聲問道:「是不是做噩夢了?」郭冰雪喝了幾口水,感覺好了一點,也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一旁傳來一個聲音,「郭小姐,你一聲不吭跑了,可把我們急壞了,二哥領著我們一路找過來,算你命大,總算讓我們找到了。」高連升正伏在一塊石頭後面,雙手持槍,監視著山下的鬼子,「郭小姐,你是不是想為父母報仇?不過你的膽子也太大了,瞧見沒有,這可都是鬼子的正規部隊,千萬別拿雞蛋碰石頭。」一句話勾起了郭冰雪滿腔恨意,她掏出手槍,站起身就對著日本兵扣動扳機。張世傑來不及阻止,一把把郭冰雪拉到石頭後面,也開了槍。

  日本兵受到襲擊,並沒出現慌亂,大隊人馬繼續前行,一小隊人臥倒在地,朝著這邊射擊。張世傑叫道:「瞄準趴在地上的鬼子打!冰雪,我們掩護,你快往後撤——」郭冰雪又開了一槍,這次打倒一個鬼子,「要走你們走,我要報仇!」

  這時,從左面的山坡上傳來槍聲,張世傑精神一振,掄槍打死兩個鬼子,一把扯著郭冰雪,「跟我走!」朝另一塊石頭後面跳過去,「連升,你往左邊靠攏,看看是什麼人。」

  高連升躥了過去,一會兒,驚喜地叫道:「二哥,是楊寨主,楊寨主他們也來了。」

  說話的工夫,日本的大隊人馬已經過去,留下來的人在楊開泰和張世傑的夾擊下,很快被消滅了。打掃完戰場,楊開泰的目光順著郭冰雪戴著白花的頭髮、蒼白的臉頰、消瘦的身材,落到她那雙蒙了白布的鞋上,「郭小姐,你家裡……」郭冰雪眼圈一紅,「我父母都被鬼子的飛機炸死了。」楊開泰把一把手槍遞給郭冰雪,「郭小姐,你已經報仇了,這是你的戰利品。」郭冰雪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個笑容,「謝謝你,楊大哥,謝謝你幫我打鬼子。」周銀杏接口道:「我們可不是幫你,鬼子是我們共同的仇家。我們這次下山只不過是想從鬼子這兒搞點武器,張二少爺像是真的在幫你報仇,你別謝錯了人。」張世傑擦擦額頭的汗,「大哥,剛剛要不是你帶著人過來,可真有點懸。」「這也虧得鬼子紀律嚴明,沒有留下大批人和我們糾纏,否則,戰鬥不可能這麼順利。」楊開泰看看部下手中繳獲的武器,「收穫不大嘛,四挺機槍只攔下來一挺。」郭冰雪馬上接口道:「楊大哥,你是不是沒打夠?我也不覺得解恨,咱們繼續打下去吧。」楊開泰沉吟了一下,把目光從郭冰雪熱切的臉上轉過來,「既然來到了前線,就多找點機會吧。世傑,你有什麼打算?」

  張世傑得到郭冰雪去找鬼子報仇的消息時,已經決定帶人參加隨棗地區的戰鬥。上次打鬼子,沒能帶個活的回太平鎮,讓他感到很丟臉。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朱家對他帶人打鬼子的質疑,他早聽說了。這次他帶人參戰,目的很明確:抓個活鬼子,帶回太平鎮。一聽楊開泰還想打鬼子,張世傑登時來了精神。當晚,趁著夜色,兩隊人馬合作一處朝戰役縱深地帶摸去。

  此時,負責打阻擊的中央軍二二七師剛剛打退了鬼子的一輪進攻。少將師長身負重傷,只剩最後一口氣了。朱國棟穿著破爛肮髒的軍裝,拎著手槍跑進師指揮所。師長問道:「朱團長……你們……還有多少弟兄?」朱國棟道:「加上輕重傷號,我們團還有八百多人。請師座放心,人在陣地在。八八七團只要還有一個人……」師長道:「不!八八五、八八六已經打光了……沒有空中支援,沒有坦克車,裝甲車,這仗沒法打……都是瞎指揮,打成這樣,還,還不讓我們撤……」朱國棟道:「師座,您是說突圍?」師長歎口長氣道:「給二二七師留個香火吧。鬼子,鬼子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把軍旗拿來。」朱國棟道:「命令各營,準備突圍。黃排長,你們排負責師座安全。」師長道:「不!我不走,我不能走。我不能違抗軍令。朱國棟,接旗——」朱國棟跪下道:「師座,我也不走。」師長把槍頂住朱國棟的腦門,「你敢抗令?接旗——」朱國棟哭喊道:「師座——」師長喊:「把軍旗帶走——」朱國棟站起來,接過軍旗,「命令三營七連……」師長道:「不!把重傷號留下,其餘的人你都帶走,多留點手榴彈,夠了。你快走——往西北突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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