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周銀杏把掛在外面的槍朝筐裡一扔,「你們可別偷我的子彈。」抬腳往裡走。參謀伸手攔住了周銀杏,「銀杏姑娘,你用雙槍,雙槍都能百步穿楊?」楊開泰回頭說一句:「銀杏,交了吧。」周銀杏從懷裡掏出一把勃朗寧,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真沒勁!把我們當刺客防啊!」

  趙九思看見楊開泰的人都進了院子,從斷牆邊走出來,慢慢朝大院門口走。參謀一招手,幾個戰士從埋伏地點沖出來,把長短槍都抬走了。接著,趙九思看到幾個戰士跟著一個戴眼鏡的首長進了院子。趙九思走到院牆西側,掏出煙葉一邊捲煙一邊支著耳朵聽裡面的動靜。一個嘶啞的男聲傳了出來:「同志們,請注意我這個稱呼!我稱你們為同志,說明前一段你們大隊出的那些問題,屬￿內部問題。但這些問題,有的是性質很嚴重的問題。這樣一支隊伍,不整編,不整頓,就是烏合之眾,烏合之眾,能打日本鬼子嗎?不能!我們新四軍,是共產黨領導的隊伍,是人民的隊伍,是抗日的隊伍。這樣一支隊伍,必須是一支純潔的隊伍。從今天起,你們這個特別大隊不存在了。你們現在的任務,是在這個院子裡待著,學習、整頓。聽明白了嗎?」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問:「首長,學習完了呢?」「願意留下的,分到其他大隊,繼續幹革命,打鬼子。」「要是不想留下呢?你們會不會用機關槍把我們突突了?」嘶啞男聲充滿厭惡地說:「不願留下,發給路費,回家。中國有四萬萬人,不缺拿槍打鬼子的。去留自便。」接著便是一片死寂。

  趙九思心裡道:「沒有流血,還好。」嘬了兩口煙,他朝穀口走去。他希望能先碰上張世傑,向張世傑傳達一下組織決定。走了幾步,他又折回去。趙九思決定再去找找首長,希望龍鎮海的死能改變楊開泰這一群人的命運。

  4

  新兵登記處外面,有十幾個戰士正在空地上練習刺殺技術。張世傑站下看了幾眼,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楊紫雲疑惑地問:「你笑什麼?記著你以後可要謙虛點。別以為哪裡都是太平鎮。」張世傑笑道:「我不是個淺薄無知的人吧?」

  正說著,一個穿軍裝的人從一間屋子裡走出來,驚喜的聲音響著:「紫雲,你可來了!我已經替你報了名。吳參謀,你看,這就是我向你推薦的楊紫雲,她的日語說得比我好,會騎馬,也會打槍。」張世傑定睛一看,這人原來是朱國柱。朱國柱穿上了軍裝,文弱的身材一下子挺拔起來,軍帽一戴,那張單薄的臉也顯得有了棱角。人靠衣裳馬靠鞍,真不假。

  一個壯實的新四軍軍官從屋裡走出,「人在哪裡?紫雲同志……」抬頭一看,「張少爺,張少掌櫃也來了。這麼多人呢!」張世傑不高興地說:「老吳同志,以後別叫我什麼少爺、掌櫃了。要叫我一聲同志。從今天起,我和他們十八個,都是你的同志了。進屋吧,填登記表。」吳參謀早已得到命令,打量著張世傑和他帶來的人,思索著拒絕張世傑參軍的最佳辦法。張世傑狐疑地問:「怎麼了?又不是相牛。快點!他們都等著穿軍裝呢。」

  吳參謀只好開口了,「張少爺,你,還有你帶來的這些夥計,都不符合參軍條件。參加新四軍,沒兩下子不行。光靠熱情沒用。我們只招對我們有用的人。」張世傑指指朱國柱,「他有什麼用?」吳參謀笑了,「你們這裡面有沒有懂日語的?誰懂日語,我馬上收。張少爺,部隊就要開赴前線了。就說這拼刺刀吧,沒有一兩個月,練不到他們這種水平,跟小鬼子肉搏,只會白白送死……你幹什麼?」張世傑從架子上取來兩個木槍,扔一個過去,「接著。幹什麼?跟你練練。」吳參謀笑了起來,「跟我練?你不是對手。你們那兩下子,對付山賊還行。我們的對手是鬼子。」張世傑的臉黑了,「練練。我要贏了你,你馬上給我的人發軍裝。」吳參謀道:「真想練?」張世傑道:「我要是輸了,馬上帶人滾出金竹溝。」吳參謀道:「行,我就陪你練練。」拿起一支木槍,跟張世傑面對面站下了。

  張世傑有些托大,第一個回合就險些被吳參謀刺中。兩個人纏鬥一會兒,吳參謀急了,進攻很猛。張世傑冷靜地掌控著局面,一看吳參謀殺得性起,佯裝不支,瞅准機會,一個斜刺把吳參謀刺倒了。吳參謀痛得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張世傑連說:「承讓,承讓。我那十幾個手下,拼刺刀大部分比我強。怎麼樣?沒大事吧?要是沒事,咱們就進屋填表吧。」吳參謀掙扎著站起來,「我不服!咱們再比一局。」

  張世傑出手把吳參謀的手槍掏出來,又拔出自己的二十響。吳參謀忙喊:「幹什麼,幹什麼?」張世傑道:「讓你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第二局換個比法,比槍法。你們看這群鳥。」楊紫雲連忙制止,「世傑,你幹什麼,快住手!」話音未落,響了兩聲槍響,兩隻鳥落在地上。張世傑晃晃手裡的槍道:「還比嗎?」

  一隊衛兵端著槍沖過來。為首的一個在喊:「誰開的槍?」衛兵把張世傑圍住了。張世傑把槍扔在地上,「對不起,是我開的槍。」領隊的喝叱道:「無法無天!把他帶走!」

  衛兵押著張世傑走了。吳參謀叫道:「哎呦,哎呦,我的肋骨,好像叫那小子戳斷了。」

  楊紫雲忙跟了過去。

  5

  聽到槍響不一會兒,首長和趙九思已經知道這是張世傑惹的禍。首長說:「楊開泰的問題先放放吧。我得過問過問張世傑的事。張世傑和你,比我們幾個大隊都重要。」參謀進來報告說:「首長,有個叫楊紫雲的同志,執意要找您反映情況。」首長說:「趙老闆,你回避一下吧。惡人我來做,我找張世傑談。讓紫雲同志進來吧。」

  楊紫雲跑進來,不等首長問話,像打機關槍一樣,把這兩天見到的事情都說了。首長笑眯眯地聽了一會兒說:「到底是北平的學運領袖,年輕的老黨員,水平很高啊。」楊紫雲吃驚地看著首長:「您……您……」首長道:「我們共產黨可不是烏合之眾。我們需要特殊人才,北平地下黨第一個推薦的就是你。正愁沒法跟你聯繫,你竟然來了。這真是天意。你的事情,咱們以後慢慢說。你哥的問題,也好說。只要他願意留下來,組織上絕對不會對他另眼相看。剩下的只有張世傑的問題了。他的問題有點複雜……」楊紫雲急忙接道:「請您批准張世傑參軍吧。他雖然出身于富裕家庭,身上有很多缺點,但他是一個勇敢、有熱情、有追求的人,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新四軍戰士。而且,我和他,我們是戀人,已經訂婚了。我希望他參軍,希望他早日入黨……首長,他真的很優秀,很優秀。」首長道:「他優秀不優秀,不用討論。我只能告訴你:張世傑不能參加新四軍。另外,你的秘密黨員身份,在這裡依然是絕對秘密,只限於你我知道的秘密。明白嗎?」楊紫雲認真道:「明白。首長,我希望不要處罰張世傑。」首長道:「放心吧,紫雲同志。李參謀,去,把那個鬧事兒的張二少爺給我帶過來。讓趙掌櫃也來一趟。紫雲同志,適當的時候,我安排你去見你哥哥。」

  楊紫雲走了沒多一會兒,兩個衛兵把張世傑押了過來。趙九思也跟了進來。張世傑看著一直背對著自己面對地圖站著的大首長,心跳不由地加快了。趙九思站在一旁閉目養神。首長轉過身來突然問:「入黨入多久了?」張世傑看看趙九思,不說話。趙九思道:「首長主管我們,實話實說吧。」張世傑說道:「三年四個月零八天。」首長滿意地笑了,「又一個年輕的老黨員,口很緊,是個人才呀!聽老趙說,少年時代,你曾有教育救國的思想?」張世傑接道:「眼下教育救不了國,眼下只有槍桿子才能救國。首長,我想上戰場。」首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趙九思說你熟讀兵書,今天又見識了你的武功,真是文武雙全啊。我問你,你打算在戰場上殺死多少日本兵?」張世傑遲疑一陣兒,「當然是越多越好。」首長道:「你一個人能不能殺死八十萬日本鬼子?八十萬,大概是目前侵華日軍的總人數。」張世傑道:「不能。」首長道:「誰都做不到。敵強我弱的局面,短時間內也無法改變。這不,日軍一攻向武漢和信陽,向北一擠壓,我們就沒法在這一帶待下去了。把我能調動的全部人馬都用上,未必能消滅日軍一個聯隊。知道日軍一聯隊有多少人嗎?」張世傑道:「甲種師團,一個聯隊有四千多人,乙種師團,一個聯隊有兩千七百人左右。」首長緊接道:「所以,我們必須積蓄力量,必須跟日本人打持久戰。」

  張世傑道:「這些與我參加主力有關嗎?」首長拿起教鞭指著地圖道:「有關。幾天之內,我們的主力將撤離靠近平漢路的這一帶。不撤,拼一仗就把咱們的老本拼光了。桐柏地區,包含豫南、豫西南、鄂北這一廣大地區,有近六萬平方公里大小,山水相間,物產豐富,素有糧倉之稱,玉雕、絲綢、茶葉業十分發達。我說錯了沒有?」張世傑道:「首長對我的家鄉很熟悉。」首長道:「桐柏地區的人力資源也很豐富。河南省的十幾所大學由開封等地遷移到了宛西,湖北的七八所大學由武漢一線部分遷移到鄂西北後,這一與桐柏地區相鄰的地區,就成了中國除西南大後方之外的最重要的人才庫。放棄這裡行嗎?」張世傑道:「不行。」首長長籲一口氣道:「桐柏地區,東至平漢路,西望大巴山,南扼漢水,北傍伏牛山,逼近信陽、襄陽和南陽這三座重鎮,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目前,我們是很弱小,但我們不能短視,桐柏地區,我們不能放棄。你的家在太平鎮,在桐柏地區的一個咽喉要道的中部。從全域講,太平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兩年,趙九思和你,在這裡經營得不錯,建立了一個效率很高、隱蔽性很強的地下通道。我們轉移到豫東、皖西後,這條地下通道的重要性將更加突出。你說,你該不該離開你的崗位?」張世傑張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首長道:「世傑同志,革命需要馳騁疆場、浴血奮戰的勇士,也離不開在隱蔽戰線默默奮鬥的無名英雄。民族的獨立與解放事業,需要我們共產黨人作出巨大犧牲。親情、愛情甚至生命,跟這一偉大事業相比,都可以犧牲掉。九思同志也留下來和你一起戰鬥。他的職務是桐柏山遊擊隊大隊長,你的職務是副大隊長兼特別中隊中隊長。」趙九思接道:「表個態吧,世傑。」張世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執行命令!」

  從這一刻起,張世傑對命運一詞開始產生了敬畏感,身上的少年張狂之氣開始有所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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