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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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金竹溝這一帶處在桐柏山和大別山餘脈交界處,由於山脈走向比較複雜,水系也比較複雜,幾乎是一道山一條溪,一條溪一樣景色。流經銀鳳寨的這條小溪又清又淺,遍佈雜石,岸邊多是些低矮的灌木,一根竹子也沒有。淌過小溪,一條山路通向一個小小的村寨,道路兩旁的樹木漸漸高大粗壯起來。寨子人家不多,散落在溝邊平地上,都是些破舊的土牆茅屋。東面山坡上,伸出一棟廟宇的一角,竟是明黃色的琉璃瓦。這座廟,有幾百年的歷史,香火曾經很盛,後來被官府當成圍剿桐柏山和伏牛山土匪的營寨,如今是新四軍豫皖特別大隊的駐地。 張世傑等人在接近寨口時,遇到崗哨,問明身份後,其中一個哨兵就領著三個人上山來。問起龍鎮海的事情,那哨兵只說龍排長酒後亂性,接著就訴苦:沒有軍餉,又不能像以前那樣去搶,窩在這麼一個小山寨裡,不憋出火來才怪呢。三當家的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想女人了,逛窯子就是,新四軍裡規矩大,吃喝嫖賭都不讓,也合該出事,三當家的和幾個兄弟喝多了酒,上山打野兔,偏偏那女子正在山上摘野果,就出事了。 張世傑聽他一口一個三當家的,眉頭不由得就皺了起來。來到寨口,寨門兩旁的寨牆已坍塌多處,用酸棗樹枝蓋著,寨子裡以古廟為中心,左右搭了幾十間簡易的窩棚,廟前一棵古柏樹下,一個人正蹲在地下低著頭抽煙,另一個中等身材穿著新四軍軍服的中年人繞著他轉圈子,不停地說著什麼。哨兵喊了一聲報告,中年人轉過身來,扶了扶白淨消瘦臉上的金絲邊眼鏡,忙迎過來:「世傑,紫雲妹子,你們來得真及時,快幫楊大隊長拿個主意。」 這個戴眼鏡的中年人便是豫皖特別大隊的副大隊長、張世傑的姐夫姚思忠。半年前,張世傑說服楊開泰和姚思忠讓新四軍改編,除了公心,也有私心。楊開泰是自己未婚妻的親哥,姚思忠是自己唯一的姐姐自己選定的丈夫,國難當頭,任由他們占山為王,絕對不行。當年,姐姐張若虹執意要嫁給住過監獄的中學教師姚思忠,已經給淮源盛張家帶來了傷害。不把姐夫和未來的大舅哥引向正路,張世傑心不甘。楊開泰是參加過二十九軍長城抗日的戰鬥,手刃過日本兵,可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了。張世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促成了這次改編,他萬萬想不到只過了半年時間,會面臨這樣的困局。直覺告訴他:龍鎮海的事情處理不好,自己以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東流。新四軍是共產黨的軍隊,共產黨在重大問題上是有鐵的原則的。 蹲在地上的楊開泰站了起來,他身材很高,卻又不像高連升那麼單薄,如果不是青色的胡茬和臉頰上的一道傷疤,他的五官就顯得過於清秀,這道長長的刀疤,便是五年前在二十九軍當排長與鬼子拼刺刀時留下的。他的眉頭皺得比張世傑還厲害,在眉心處聳起兩個疙瘩,手裡夾著一根燃著的紙煙,向前走了兩步,說道:「你們來了。」 楊紫雲小跑幾步,問道:「哥,龍鎮海呢?你沒把他放了吧?」姚思忠忙說道:「紫雲妹子,龍鎮海色膽包天,犯下大錯,就算我們還在山上,也要治罪。我們如今是新四軍,更知道規矩的重要。你放心,關著呢,這不,我正和你哥商量怎麼處理他。殺,下不了手;不殺,上下都沒法交待。」楊紫雲把楊開泰手中的煙奪過來,扔到地上,踩了幾腳:「哥,你們有今天,容易嗎?為什麼不知道珍惜!國難當頭,我多麼希望你們能改掉那些土匪惡習,變成一支真正的抗日隊伍!」姚思忠說道:「紫雲妹子,別怪你哥,怪只怪政府有私心,不把新四軍當回事兒。吃穿、軍餉,國民政府都不管,你說……實話說,要不是為了掙個好出身,為了打日本,還真不如當土匪自在,缺吃少穿,連結婚也有一堆條件……」 「說這些沒用。」張世傑打斷了姚思忠的牢騷話,「人命關天,不管你們是什麼身份,逼死人總要有個說法。龍鎮海也算一條漢子,他準備給個什麼說法?」楊開泰道:「酒醒後,他讓人把自己捆了起來,在這大殿前跪了一夜。他說了,要殺要剮隨我。」姚思忠一咬牙說道:「龍鎮海不能殺。他是從二十九軍就追隨你的生死兄弟。你們一起打過鬼子,一起受過軍隊派系爭鬥的苦。你們相互都是救命恩人。你大義滅親,提著龍鎮海的腦袋去金竹溝認罪,這件事是可以擺平,可是,三百多跟隨你的弟兄們會怎麼看?可不殺吧,真沒法穿新四軍這身行頭了。世傑呀,你別嫌我囉唆。你作中人把我們幾百人引到這條道上,有點考慮不周。你看看,鬼子鬼子擋不住,國軍又不把新四軍當盤菜,活著都難。我們答應給弟兄們的餉,從來沒個準頭,困在這彈丸之地,吃飯都成問題,不與民爭食,只有餓死一條路。我們有人有槍,還怕混不來一碗飯嗎?開泰兄弟,你拿個大主意吧。」 楊紫雲急了:「哥,你可要想清楚。投奔蔣介石,沒你什麼好果子吃。」姚思忠忙說:「西北軍如今都聽老蔣的。」張世傑冷笑一聲:「姐夫,有奶便是娘,那不是人,是畜牲。這件事情還有別的辦法。」楊開泰急問:「什麼辦法?」 張世傑自信地說:「我不相信活人能叫尿憋死。受害人家裡已經去告狀了,這事兒拖不得。楊大哥,這事兒我幫你辦吧。放心,我不會讓你落個手刃生死兄弟的惡名。」楊開泰道:「好吧。我知道你的辦法多。」姚思忠用疑問的目光看著張世傑:「世傑,說說你的辦法,讓我長長見識?」張世傑沒正面回答:「楊大哥,備幾個菜,一壇好酒。」 楊開泰朝大殿那邊喊:「銀杏,你過來。」一個十六七歲、身材瘦高、濃眉杏眼的小姑娘應聲跑了過來:「大哥,什麼事?喲呵,張二少爺,你說說你給我們引的什麼路?」 楊紫雲皺皺眉頭:「哥,這就是你們老連長的妹妹吧?你該教她學點規矩。」周銀杏立馬換一張真誠的臉:「是紫雲姐姐吧?你教導得是。張二少爺,你吩咐吧。」楊開泰道:「你去交待一下,備八個菜,四熱四涼,一壇陳年杜康。」周銀杏答應一聲跑走了。 半個小時後,張世傑帶著酒菜進了關押龍鎮海的房間。此時已是黃昏。 張世傑站在門口對外面說:「這是我和龍中隊長之間的事,你們都不能瞎摻和。」走到桌子一邊坐下,倒了兩碗酒:「龍大哥,我陪你喝兩碗。」龍鎮海冷笑著看著張世傑:「大哥讓你來處置我?你算哪把夜壺?就為一個女人,新四軍就要殺了我?」張世傑笑道:「我與新四軍沒關係。這酒裡沒毒。坐下吧。我只想跟你聊聊。」 龍鎮海大馬金刀坐到張世傑的對面。昏暗的房間裡點著油燈,油燈的火苗一躥一躥,弄得整個房間十分神秘。龍鎮海挑釁地說:「姓張的,劃個道道吧。」張世傑端起酒碗:「鎮海兄,這一碗酒,我敬你,以表達我對你這個抗日勇士的敬意。如果中國每個當兵的,都像你一樣,能殺死六個日本鬼子兵,小日本早完了。」端起大碗一飲而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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