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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心裡悶得慌,想找個人說說。三天兩頭跟我要錢,我怕讓我朋友知道,也不敢跟我爸說,我自己實在還不上……倒票又怕讓人逮著……我完了……」馬義甫捂著鼻子蹲下來。

  「倒票還債也比賭好。你還賭嗎?」

  「……我……」

  「我他媽問你呢!」

  「大棒子!你揍我得了……我不賭行麼我?」

  「你問問去,我不賭行麼我?」

  「你拿倒票的錢賭去?」馬義甫點點頭,李慧泉一把揪起他,拽著他往體育場方向走,馬義甫呼吸急促,然後輕輕抽泣起來,他垮了。

  「你『十·一』結婚是假的?」

  「恩。」

  「你跟我借錢時已經賭上癮了,把我當傻瓜涮著玩是不是?」

  「……哥們兒對不起你。」

  「現在又讓我幫你還賭帳是不是?我的錢花著痛快是不是?」

  「你拉我一把,我忘不了你………」

  「我操你大爺!」

  「你救救哥們兒!」

  「我操你大爺!」

  「你罵吧打吧,你把我打半死也得救救我,我活該,我任了!哥們兒今天不要臉了……你打吧……」

  馬義甫艇著腳尖,怕李慧泉扯碎他的襯衣領子。大棒子的手哆嗦得厲害,勒得人喘不上氣,也讓人害怕。馬義甫擦一把眼淚,昂著頭,虎牙在路燈的柔光中閃亮。

  李慧泉在刷子臉上打了一掌。「啦」一聲。在雨後的夏夜和體育場外的小松林中,響動大得出奇。馬義甫跌在泥地上,後背捧上了草坪的鐵圍子。

  他不說話,也不哭了。

  李慧泉稍稍彎下腰去,又打下一掌。馬義甫用胳膊墊住了,仍舊疼得「哎喲」一聲。

  「別打臉,我明天還上班呢……」

  「騙到我頭上了!」

  李慧泉往後退,手掌發麻。他知道自己打重了。幾年沒有動過手,感覺很古怪。刷子是他朋友。

  他怎麼把朋友給打了呢?

  朋友在欺騙他!

  他根本就沒有朋友!

  馬義甫蹲在地上摸險。吃力地站起身,仍在摸險,小松林外邊有自行車馳過。便道上傳來行人的說話聲,樹枝上仍有水珠滴下來。

  李慧泉記起多年前揍馬義甫的情景,用擀麵杖一頓足掄,馬義甫輕而易舉一點兒也不難為情地承認了失敗:「服了!服了?!」那以後,刷子對他確實不錯。刷子很可能從懂事起就膽小,混到打架人的堆裡只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刷子跟他一樣,是沒什麼出息的、很可憐的人。他們到老都幹不成正經事。賭博。這是自以為聰明的傢伙們顯示愚蠢的最好機會。

  馬義甫伸出兩個手指,李慧泉把整包煙都塞給他,點煙時,李慧泉看到刷子嘴角上有血,上唇翻起一塊。

  馬義甫顯得胸有成竹。

  「你想替我墊多少?」

  「頂多二百,一分不多。一年以後還我,一分不許少。」

  「行。」

  「你要還賭呢?」

  「隨你的便,右手中指……」

  「這是你說的。要賭了你自己剁掉它算了,別指望別人,你要騙人,別讓我碰上!」

  「……錢……」

  「明天晚上到攤上取。」不知為什麼,馬義甫又抽抽嗒嗒地聳起了肩膀,李慧泉扭頭走了。朋友的處境和朋友的欺騙,都讓他傷心。

  遠處有雷聲,辨不出響在哪個方向。整個黑夜在輕輕搖動。

  他疑心馬義甫在裝洋蒜。能騙一次,為什麼不能騙兩次呢?

  馬義甫在笑話他,笑他是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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