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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你知道就別問了,我卷宗裡有。到底怎麼了?」

  李慧泉有點兒不高興。劉寶鐵用一種神秘的目光過於認真細緻地觀察他,讓他覺得受了侮辱。一定出事了。有人懷疑他。

  劉寶鐵吐了口唾沫。

  「方廣德逃出青海了。」

  「越獄?!」

  「算逃脫吧……到火車站拉煤,扒火車跑了。沿途沒堵住,不是漏了就是在中途下車了……剛剛接到通報……」

  劉寶鐵很寬宏地看看他。

  「知道怎麼回事了吧?」

  李慧泉說不出話來。他首先想到的是,方叉子這下完了。方叉子總是幹一些讓人吃驚的事。他打架不勇,卻動刀把人捅了;他拍婆子一拍一個準兒,卻弄了三十多歲的賣花生仁兒的鄉下女人;他來信口口聲聲要爭取減刑,卻逃跑了。他是個什麼東西1李慧泉傻了一樣蹲在那兒。劉寶鐵的表情緩和多了,他拍拍慧泉的肩膀。

  「瞧你交的這份朋友,怎麼跟沒長腦袋似的!……你一共跟他通了幾封信?」

  「我……」

  「別大驚小怪的。我們到方廣德家去過了。再說,等青海那邊轉過材料來,裡面搞不好就有你的信。他給你的信沒丟吧?」

  「留著呢。」

  「幾封?」

  「……四封吧。都留著呢,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沒寫什麼……」

  「他當然沒那麼傻。」

  「你們派出所對我不放心是不是?」

  「不放心就不跟你說了。明天把信帶到派出所去。萬一有情況,比如他來找你,你看見了他,你知道怎麼辦吧?你有我的電話,撥匪警也可以,反正你別放跑了他,別提供藏身的地方,當然,最好是抓住他……我琢磨事情到不了這一步,可不能不防,萬一……」

  「我知道了。」

  「慧泉,你小子可得穩當點兒呀!」

  「我明白。」劉寶鐵離開了。

  去找一個外號「八哥」的女人。

  方叉子早年跟她測過夜。她的家在神路街西巷盡頭的鐵路宿舍,已經有了孩子,是個規規矩矩的女人了。李慧泉在菜店和牛奶鋪見過她。昏了頭的方叉子能到她那兒投宿嗎?不可能!就像方叉子來找他一樣不可能。除非方叉子不夠朋友,想拉幾個墊背的。只要為哥們兒打算一下,他也不會往這兒闖。

  派出所的人有點兒神經過敏。

  李慧泉在煙攤上買了兩包鳳凰牌的香煙。神路街壞了幾盞路燈,房屋顯得高大,黑暗的角落也增多了。樹後邊,牆角,沒有光線的門洞,似乎隨時有可能竄出一個人來。

  方叉子沒那麼傻,他想。

  拐進東巷,走了沒幾步便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他的心怦怦亂跳幾下,接著便平靜了。

  十八號院門對面的路燈底下站著一個看書的人。輪廓熟得不能再熟,可實際上卻是方叉子的弟弟。半年不見,他又長了半頭。李慧泉知道他來幹什麼。他按響車鈴。小五猛地抬起一張清秀的高中生的面孔。

  「您回來了!等半天了……」

  「看的什麼書?」

  「英語。我媽讓我來……」

  「進去說,進去說……」

  「不啦,我還得回去溫功課呢,快考試了……我媽讓我跟您說……我哥跑了!」

  「公安局都告訴我了,甭你說。」

  「不是!我媽的意思……反正吧,就是吧,我哥要是回北京了,可能來找您,萬一來找您,我媽讓您幫幫他……他快完了。」

  「他已經完蛋了。我沒法幫他。幫不好連我也完了。」

  「不是!我媽不是這意思。他要來找您,您勸他去自首,讓他自己去自首,他要不去了,您再報告派出所什麼的,反正吧……」

  「你媽還說什麼了?」

  「說……她就怕別人把我哥打死,現在公安局抓人都帶槍,我媽這兩天老哭。」

  「打死和讓人槍斃不是一樣嗎?你哥怎麼也完了。回去告訴你媽,你哥來了我就把他捆上,然後叫你媽來勸他自首……」

  「您真逗。」

  小五哧哧地笑起來。他對哥哥的命運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英語考試。

  「我走啦!過幾天該考試了……我媽淨瞎著急,著急有什麼用!」

  「你想你哥哥嗎?」

  「不怎麼想。他跟傻帽似的,活該!」

  「你長得像你哥哥,特別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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