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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李慧泉問了鞋號,從箱子裡挑了雙乾淨的,用紙包好。馬義甫一邊阻攔一邊掏錢,錢沒掏出來,鞋可是接過去了。

  「下次把錢給你帶來……」

  「刷子!你少他媽跟我玩兒虛的。」

  「操!哥們兒是那人麼……你今天晚上有事沒有?」

  「幹嗎?」

  「十點鐘我在小莊路口等你。」

  「帶擀麵杖麼?」

  「哥們兒不開玩笑,針織路上個月開了個咖啡館,夜裡兩點關門,哥們兒想請你。」

  「沒酒我不去。」

  「你來就知道了,肯定滿意。十點整,我在崗樓子旁邊等你,你騎車坐車?」

  「騎車!」

  「那太好了,省得誤了末班車回不了家。咱倆一言為定啦!」

  「你他媽真囉嗦,一點兒沒改。」

  「是嗎?我女朋友還嫌我話少呢!」

  「……你有女朋友了?」

  「瞎玩兒吧!晚上你給看看……我現在拿不定主意。」

  馬義甫有點兒裝模作樣,慧泉看出他很得意。他請客的一個重要目的是出示他的女朋友,他想使往昔的朋友們驚訝他的選擇。李慧泉有點兒嫉妒,馬義甫的女朋友一定挺像樣的。沒準兒是個漂亮姑娘,不論什麼姑娘,跟馬義甫在一塊兒非屈才不可。

  那次在六裡屯料場打架,馬義甫從工地抄了一把鐵鍁。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叫馬義甫,他只聽到有人叫他刷子。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刷子」是什麼意思,刷子當時狂得可以,咋咋呼呼地掄著一把鐵鍬。他袖子裡揣著擀麵杖迎上去。他從一開始就覺出那把鐵鍬是騙入的。刷子的眼神兒露了底,想拼命的人不是這樣的。他猜對了。

  「誰敢過來?我劈了丫頭養的!」

  慧泉過去了,刷子手一軟,腦袋就突如其來地挨了一下。要不是帶著棉帽子,這一下能讓他縫八針,慧泉一直追著他打,擀麵杖在棉衣棉褲上擂得撲撲直響。

  「哥們兒服了!服了!」

  他讓慧泉逼得無路可走,一點兒也不難為情地承認了失敗。

  事後他在齊魯餐廳請了客,對李慧泉佩服得五體投地。

  「哥們兒見過世面,你這樣的真沒見過,我一看你的臉就知道碰上不要命的了……你就不怕我把你削嘍?」

  「你削我我就拿胳膊擋一下,我準備好了,可是你沒削,你害怕了。」

  「真他媽邪!我服你了,以後有什麼難處用得著我,儘管說慧泉沒有用得著他的時候,他卻幾次來請慧泉幫忙打架。慧泉只去了一次,架沒打成,可刷子對他很感激。待業之後倆人見過幾次面,有了工作就很少來往了,慧泉的好朋友只有方叉子和老癟。

  李慧泉覺得馬義甫這小子還有點兒義氣。幾年不見,還能想著他,說話也不夾什麼心眼兒,夠朋友!

  晚上出門前,他把自行車擦了一遍。想換件衣服,可沒有像樣的。他有點兒後悔。羅大媽前些日子叮囑他頭幾件過節穿的好衣服,他一直沒放在心上。他湊合慣了,不管穿新衣服,現在他才覺出自己過於寒磣。

  馬義甫站在小莊交通崗樓後邊的便道上,西裝筆挺,頭髮梳得溜光。天氣暖和了,穿西裝的人很多,他看見馬義甫之後心裡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他又有朋友了,朋友待他還挺不錯,他本來就不是沒有朋友,他只是懶得去找他們罷了。不少入都還記得李大棒子,人們沒有忘了他。馬義甫對他仍舊保留著以往的欽佩,這一點使他很興奮。

  「你怎麼還是那副打扮?」

  「怎麼了?」

  「太老帽兒了!你賺了錢幹嗎使?」

  「賺什麼?本錢撈回來就不錯。幹了倆月,剛把三輪錢賺回來……」

  「你太老實!」

  「不老實又怎麼幹?」

  「呆會兒你看看那幫倒兒爺就知道了……就在前邊……門口有輛大發小貨車,這地方絕了,保准你來了還想來!」

  咖啡店的大玻璃窗緊挨著便道。路燈耀眼,窗戶裡的燈光卻十分幽暗。走近了,才發覺裡面掛著厚厚的窗簾,什麼也看不清。

  鋁門上貼著幾個桔黃的大字:卡拉0K.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外間的售貨廳只有幾平方米,沒有顧客,櫃檯後面站著一個滿臉倦容的女售貨員。她好像認識馬義甫,點了點頭。馬義甫笑容可掬地推開右邊一個包了皮子的小窄門兒,營業廳一下子展現在眼前,柔和的樂曲聲和歌聲撲面而來。

  「把門關上!」

  「快關門!」

  是情緒激動的顧客的聲音。李慧泉把門掩上,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著這個豪華的場面。像個狹窄的火車車廂,兩邊是椅背高高的用小長桌隔開的座位,形成了幾個互不相擾的單間,中間的走道只夠一個人通過,走道盡頭有一個麥克風,麥克風後面有個幕牆坐著的女青年,正在轉來轉去地閉著限睛歌唱,她坐的是一把轉椅,坐的姿勢也很舒服。她唱的正是那種永遠也聽不清歌詞的歌曲。噪音太差了,不可能是演員。可她的神態比演員傲慢多馬義甫領著他蹭進了一個單間。座位裡面的胖姑娘正在喝可口可樂。馬義甫顯得拘謹起來。李慧泉意識到這可能就是刷子的女朋友。

  她給他們占座,好像不大高興。

  「這是我朋友……」馬義甫指指她。

  李慧泉臉有點兒紅,點點頭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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