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力 > 清宮懸案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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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的所有這些活動,都是秘而不宣的,都是由皇后哲哲出面的。但是人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真正的策劃者是西永福宮莊妃布木布泰。因為只有她在高臺五宮的大福晉中具有這樣傑出的政治才能,因為只有她的兒子即位當皇帝,她的地位才能從第五升到第二,才能當上皇太后。 皇太極是八月初九日去世的,直到他死後的第六天,八月十四日,議立嗣君的諸王大臣會議才在崇政殿前召開。這六天中有多少幕後活動,難以記述。現在到了公開較量的白熱化階段了。 這一天的黎明時分,兩黃旗大臣便會于大清門對天盟誓,要同心協力,誓立皇子,並命令兩黃旗的巴牙喇兵(即皇宮禁衛親軍)張弓挾矢,環立宮殿,說是保衛會議,實際是控制會 議,以武力相要挾。這使得議立嗣君的會議一上來氣氛就非常緊張。 崇政殿,是皇太極生前處理朝政的皇宮正殿,直到此時,他的棺柩遺體還停放在殿中。諸王大臣就要在先皇的靈柩前上演一齣嗣位爭奪戰的大戲了。 會議開始,索尼和鼇拜搶先發言,提出了立皇子的要求。多爾袞命大臣們暫退,因為這是諸王議立嗣君的會議,大臣無權參與。大臣們遂退後靜聽,不得出聲。 沉默片刻,資歷最高、年長威重的禮親王首先發言,他說:「帝逝當立皇子。豪格乃帝之長子,當繼皇位。」第一句話,表示了他無意於爭位,也不同意皇太極的其他兄弟繼位的基本態度;第二句話是他欲擒故縱的伎倆。他其實已經知道豪格被兩黃旗和後宮協議棄去,提出豪格一來加重立皇子論的分量,二來也維持他和豪格的良好關係。 鄭親王濟爾哈朗接著表示附和禮親王的意見。 肅親王豪格顯然深知內情,此時便冷冷地說:「我福少德薄,不能當此大任!」說罷,竟退出會場。 豪格一走,豫親王多鐸和武英郡王阿濟格就更加堅決地反對立豪格,說兩白旗大臣都怕豪格繼位後不得活路,可知他如何的不得人心。 本人退席、反對者又非常強烈,代善和濟爾哈朗順勢收回提議。這樣,就以豪格性柔、能力不足以服眾為理由,否定了豪格的繼位可能。 趁此機會,白旗二王多鐸和阿濟格立刻勸睿親王多爾袞繼帝位。多爾袞卻不明確表態,猶豫未允。 多鐸按捺不住,竟急不可待地說:「睿王若不允,就該立我!汗父遺詔中列有我的名字!」 多爾袞立刻反駁他:「汗父遺詔中也有肅親王的名字,不獨有你一個。」 多鐸氣鼓鼓地說:「要是不立我,論長就該立禮親王!」 禮親王一聽多鐸提到的三個人選:多爾袞、多鐸自己,還有他代善,都是皇太極的兄弟,沒有一個是皇子,便十分圓滑又十分巧妙地說:「睿親王若應允,當然是國家之福;否則還是應該立皇子。我老了,難勝此任了。」 代善把自己的意見最後又落實到了「立皇子」,這無疑是對兩黃旗大臣的一種提示,也無異於火上澆油,他們一齊佩劍而前,大聲說道:「我們吃穿都是皇帝恩賜,養育之恩大於天!如果不立皇帝之子,我們寧可從死皇帝于地下!」 會場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因為兩黃旗大臣的言外之意很明白:如果不立皇子,他們便不惜兵戈相見、血染崇政殿了! 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代善連忙聲明說:「我乃皇帝之兄,因年老已多年不問朝政,又怎麼能再參與議立大事呢?」說著,起身而去。 阿濟格也跟在禮親王後面一起退出會場。 多鐸眼看事態突變,便也知趣地不作聲了。 怎樣打破僵持,解決繼位大事呢?多爾袞面臨著千鈞一髮的嚴重形勢:自己若堅持登上皇位,不僅會導致愛新覺羅氏家族的分裂、八旗軍的分裂,還會產生內訌、內戰等不堪設想的可怕後果,最終斷送大清國的前途。機敏的多爾袞終於以大局為重,毅然放棄了繼承皇位的第二次機會。他順著兩黃旗大臣的話說道: 「你們說得對!肅親王既然謙讓退出,無繼位之意,那就當立皇九子福臨為帝。只是他還年幼,由我和鄭親王左右輔政,分掌八旗軍。待他年長之後,當即歸政。」 這一折中方案,符合兩黃旗大臣立皇子的原則,上三旗的地位不失;兩白旗因旗主多爾袞為攝政王也得到實利;濟爾哈朗與代善都沒有任何損失;而且多爾袞與濟爾哈朗左右輔政,也是皇太極崇德末年的實際狀況,不會引起非議。這樣各派政治勢力再度達到新的平衡。於是,形成了決議,共作誓書,對天盟誓。 盟誓的地點仍在崇政殿,諸王、貝勒,滿、蒙、漢文武大臣都參加盟誓效忠,共奉幼主福臨為帝。時間就在爭議的同一天,八月十四日。 這一次愛新覺羅氏家族的皇權之爭就此結束。後來雖然又發生過幾件意在推翻公議、再立多爾袞的事件,但已經不能改變大局了。 崇德八年(公元1643年)八月二十六日,五歲的福臨在大政殿正式舉行了即皇帝位的盛大典禮,改明年為順治元年,尊中宮皇后哲哲和生母西永福宮莊妃布木布泰為皇太后,命叔父睿親王多爾袞、從叔父鄭親王濟爾哈朗共同輔政。 當多爾袞率領諸王貝勒文武群臣跪迎小皇帝登上八角金殿的寶座時,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寶座,兩次都應該屬他,但兩次都因為當時的形勢使大好機會從身邊溜走了。就算多爾袞的能力不及皇太極,難道也不及這個五歲的孩子?同是努爾哈赤的子孫,難道多爾袞就沒有當皇帝的命? 在多爾袞苦澀的心裡,要說還有幾分安慰的話,那就是士為知己者死的悲壯情懷,大丈夫為他所愛的女人作出犧牲後所感受到的小小甜美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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