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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阿敏被議得十六項大罪,當死。皇太極從寬免死,只革去大貝勒和旗主貝勒之稱,終身幽禁。所屬人口財產均給其弟濟爾哈朗,並使他繼為鑲藍旗主。濟爾哈朗感恩戴德,對皇太極的忠誠至死不渝。這樣,原來有離心傾向的鑲藍旗就牢牢掌握在汗王手中,汗權得到加強。這個機會應該說是阿敏自己送上來的,因為他堅持分裂、堅持野蠻的屠殺政策,其實罪有應得。

  很快,第二個時機來到了,是在天聰五年(公元1631年),這一次輪到了莽古爾泰。

  莽古爾泰英勇善戰,在統一女真的過程中,立有不少功勞。不過他為人兇暴、蠻橫又不免粗鄙,在諸兄弟之中並無威望,他與諸兄弟的關係也都不融洽。

  努爾哈赤在世的時候,他為討得父親的歡心,竟而潛弑生母;當處於太子地位的代善與

  努爾哈赤因岳托兄弟受繼母虐待而相對峙的時候,莽古爾泰毫不猶豫地站到父汗一邊,與代善翻臉。這一類的行為使他得到汗父的提拔,成為四大貝勒中的一員。而努爾哈赤崩逝的國喪期內,他又與同母的妹妹莽古濟、弟弟德格類盛裝宴飲、吹彈作樂,這是很古怪的事情。至少可以表明,在他魯莽簡單的外表下面,隱藏著十分複雜而又難以言說的個性和情感。

  大貝勒的權勢地位,更助長了莽古爾泰性格中的暴躁粗魯,使他很容易動怒,一動怒就不計後果,口出狂言。在這一年八月後金圍攻大淩河的戰場上,莽古爾泰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為了各旗兵馬差遣調動是否公平,莽古爾泰與皇太極發生口角。皇太極指責莽古爾泰每每違誤命令,莽古爾泰抗辯並反指皇太極差遣不公,言來語去,爭吵升溫,莽古爾泰竟惱羞成怒,說:「你怎麼專跟我為難?我不過看在你是汗王的面上,處處順著你,你還嫌不夠,非得殺了我不可嗎?」暴怒中的莽古爾泰,猛地把佩刀從身後轉到前面,手按刀柄怒視皇太極。

  一旁的德格類大喝一聲:「你這舉動大悖,誰能容得!」說著奮拳毆打莽古爾泰,就手把他推開。

  莽古爾泰竟不聽勸阻,遷怒於德格類,大罵:「你這蠢貨竟敢打我!」嘩啦一聲,抽刀出鞘五寸多長。德格類知道利害,不顧一切地把他這位同母兄推走了。

  莽古爾泰太過分了,以致目睹全部過程的大貝勒代善也氣憤地說:「如此悖亂,簡直不如去死!」

  努爾哈赤去世時,莽古爾泰的實力與威望都無法與皇太極抗衡,所以他採取的是既不爭位也不擁戴的落落寡合的態度。但這並不等於他對皇太極即位口服心服。他的不服,此刻表現得淋漓盡致。

  莽古爾泰的行為太愚蠢,不久就被議為「酒醉後御前露刃」罪,革去大貝勒名號,降為一般貝勒,奪去五牛錄屬員(占全旗屬員的五分之一),罰銀一萬兩。正藍旗的勢力受到沉重打擊。

  究竟不像阿敏那樣罪情重大,不能一擼到底,更不能論死罪或囚禁,從代善及諸貝勒議莽古爾泰之罪時強調「酒醉」來看,他們心裡對莽古爾泰還是有回護之情的,皇太極懂得不能違眾的道理,也需要保存自己敬兄愛弟的名聲。但即使是這樣的處理,也給皇太極帶來意外的收穫。

  天聰六年(1632年)正月朝賀之際,禮部參政提出:莽古爾泰已因悖逆之罪革除大貝勒名號了,不應仍與汗王並坐受賀。莽古爾泰自然不能反對,代善在諸多壓力和暗示之下,也不得不主動表示:既擁戴皇上為君,又與皇上並坐,非禮也,從今以後,皇上南面中坐,他和莽古爾泰侍坐兩側。

  皇太極欣然接受了大貝勒代善的好意。這樣,從公元1626年登上汗位,到此時他才真正南面稱孤。這不止是一種形式上的改變,更是實力上、名義上和人們觀念上的一次突破。汗王獨尊的地位、汗王集權的努力開始得到承認。

  這是皇太極善於審時度勢、抓住機會的兩次十分成功的例證。但他的成功遠不止此。在後來對大貝勒代善及諸貝勒的恩威並舉而使之降服的過程中;在用反間計借崇禎帝之手殺卻明朝大將袁崇煥的計謀中;在將八旗軍由單一的滿八旗擴充為包括滿八旗、漢八旗、蒙八旗在內的二十四旗國家軍事力量的行動中;在處理後金與朝鮮、蒙古、明朝的複雜關係中,他都因有極高的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能力,所以能適時地採取最恰當的對策和手段,取得盡可能大盡可能多的勝利,把他的宏圖大志,一步步推上高峰。

  這是領袖和政治家的素質,皇太極有這樣的素質,歷史又給了這樣的機遇,所以,他成功了。

  人們看得到他乘機而作所獲得的許多勝利,有誰知道是否存在幕後活動?

  人們看得到他善騎射、好讀書,儀錶奇偉、顏若渥丹,既威嚴難犯,又寬仁大度,但有誰真正懂得他,有誰真正瞭解他的內心呢?

  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她——汗王的小福晉布木布泰。

  只有她,有真正接近他的條件和環境,並具備足夠的才智和目光。

  ◇鳳凰樓下五大福晉

  天命十一年(公元1626年)八月,對布木布泰來說,也是她一生中極不尋常的時期。汗王崩逝,大福晉阿巴亥生殉,給她留下了極其強烈的印象。

  為丈夫想,她有暗暗出了口氣的痛快;可是看到同時失去汗父母後的多爾袞、多鐸痛苦流淚,她又覺得悲傷。丈夫十二歲喪母后備受冷落的境遇,曾使她由同情而生出愛憐;而丈夫又同大貝勒們一起,逼阿巴亥殉葬,讓十三歲的多爾袞和十一歲的多鐸喪母,多爾袞和多

  鐸不也一樣令人同情嗎?或許,她從她的堂姐、多爾袞的福晉那裡偷偷聽來老汗王的遺囑,原是要多爾袞繼位、代善輔政的;最後她布木布泰的丈夫倒被眾人推擁著登上了汗位!

  十三歲的女孩兒,天良未泯,總會對此感到歉疚和內心不安的。

  但是,阿巴亥的生殉又告訴她,做汗王的福晉,除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之外,還有一把高懸在頭頂的命運的利劍,不知在何時何地,不知會落在誰的頭上!這使她細想起來心驚膽戰。因為,她此時已成為天聰汗的小福晉了。

  八月份的整整一個月中,布木布泰的少女之心就這樣被驚、喜、懼、愛、恨等種種感受折磨了一個夠。折磨的結果,是她變得更加柔順、更加機敏,也更加溫柔寡言了,她自覺又長大了好幾歲。

  她的丈夫第二次看到了這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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