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力 > 傾城傾國 | 上頁 下頁 | |
六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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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元化哪裡知道,他的往事趣談令呂烈失驚。因為呂烈驟然聯想起那位二喬的話:「兼金雙璧,名有相當」,同樣是柔中含剛,同樣是掩藏在謙恭之下的傲岸、自尊,甚至說話的神情也有一種無法言傳的相似……她與孫巡撫會有什麼瓜葛?或許就是孫元化的千金?想到這,呂烈心慌意亂,一時嗓子幹得發痛,連灌了好幾盅酒,才慢慢平靜下來:不,不可能!灼灼是什麼人,他太清楚了,稱之為姐姐的會是什麼人,還不顯而易見!況且他比別人更知道,孫元化一家都信教,他身邊兩個女兒,小的尚未成人,大的一心想當修女,不見男人也不嫁男人。這種孤僻古怪的女人和二喬怎能相提並論?怎麼可能是一個人! 心緒平靜了,四周談話也才入耳。而這些談話不知何時起,又變得緊張了。 海戰中孔有德有大功,原應晉三級,卻因殺總鎮侍衛祭海事受罰,功罪相抵,只由從三品的遊擊升為正三品的參將,心裡想必窩火,情緒一直不高,也不理人,只管一盅接一盅地悶頭猛喝酒猛吃菜。他食量本大,更加顯眼。與他鄰座的陳良謨便隔席對張鹿征笑道: 「小本官,給你講個笑話:有一酒客見同席吃喝極猛,驚訝問道:『老兄屬相是什麼?』其人答說屬犬。酒客道:『幸而是犬,若屬虎,連我也吃下肚了!』」 眾人都望著屬虎的孔有德笑,他渾然不覺。耿仲明卻有了三分氣惱,大聲說:「孔哥,我也給你講個笑話:有一猴兒死後去見閻王,求轉人身。閻王道:『既要做人,須將身上的毛拔去。』即喚小鬼拔毛,才拔得一根,猴兒便極口叫痛。閻王笑道:『你一毛也不肯拔,如何想要做人?』」 遼東營官們哈哈笑著叫好,誰不知張鹿征屬猴,又出名地吝嗇小氣?張鹿征漲紅了臉,要跳起來爭辯,中軍管惟誠把他按住:「我又想起一個笑話:山中仙人養了一頭老虎服役,每每差虎去請客,常將客人吃在肚中,沒有一客請到。仙人知道了責駡道:『你這畜生,既不會請客,如何又去吃人?』」 孔有德再呆,也聽得出這笑話是沖他來的,瞪起了眼珠子:「怎麼?咱屬虎也不對啦?你怎麼拐著彎子罵人畜生?咱吃的是帥爺的慶功宴,吃你了嗎?」 耿仲明立刻幫腔:「屬虎有什麼不好?跟豬狗雞猴這些挨吃的貨比起來,老虎,獸中王,英雄!」 這話惹下了一大堆人,真真假假,嚷成一片。喧鬧中呂烈冷冷地吟道:「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岐山鳴鳳;兩頭蛇,南陽臥龍;三腳貓,渭水飛熊……」 孫元化提高嗓音問:「呂遊擊,你在說什麼?」 呂烈默默站起來,其實心裡有些後悔,自己實在有些過分。不知為什麼,今天對耿仲明特別反感,總想給他難看,卻令其他許多人都難堪,破壞了喜慶氣氛。他立刻換了笑臉: 「大人,卑職不過有了幾盅酒在肚裡,隨口胡謅……只喝悶酒,終是不暢快,盧綸《從軍行》中尚有『醉和金甲舞,擂鼓動山川』的名句,我們這慶功宴也當有餘興。我想,不用刀槍弓箭不騎馬,只較射術。諸君何不一顯身手,大家同樂?」 孫元化一想,又不角力比武,倒是緩和氣氛的好辦法,於是笑道:「好,本撫備下彩頭,為諸位助興。」 張可大及太守知縣等文官也紛紛湊趣,最後以兩匹錦緞、四朵金花為彩物,與宴諸將自選方法演練射術。 孔有德隔著桌子吼:「呂烈!你出花樣難我老粗,我也叫你出出招!你不是能寫會畫嗎?給我畫個猴兒!」 「幹什麼?」呂烈瞅他一眼。 「用來顯顯咱的射術!」 呂烈哪能認栽?紙墨筆硯立刻送到。孫元化看著呂烈提筆,暗暗替他為難。但見他略一思索,濡染大筆,潑墨揮灑,片刻間猴頭猴身猴尾一筆刷下,惟妙惟肖;略加點染,猴兒露出笑臉;換了朱筆,染出滑稽的紅臉紅腚;再蘸深紅淺紅,猴兒雙手便捧出一隻鬥大的仙桃!人們大聲喝彩,孫元化微微點頭:果然絕頂聰明,畫了一隻仙猿,既不輸給孔有德,又不開罪張可大父子。 「懸到二十步開外!」孔有德又大聲要求。 好奇的陸奇一早就躍躍欲試,見帥爺朝自己示意,搶先上前拿過呂烈的畫,拽了另一名侍衛站在大廳門口,各拈畫紙一角,張著等候。 孔有德端起桌上的一碗花生米,右手動作奇快,連續拈花生彈射。人們眼看著一串花生豆激射出手,洞穿畫紙,耳邊如聽雨打芭蕉,流泉飛迸,轉瞬之間,猴兒被彈掉了,就像被大剪刀剪去一般,而豔麗的仙桃除了底部因抱桃的猴兒胳膊爪子彈成空洞而略顯欠缺而外,其他全都完整無恙。 「好!」「好!」大廳裡彩聲雷動。陸奇一撇了畫紙,對孔有德高舉起兩隻伸出拇指的手,不住地跳著叫好。 「花生米彈猴子也作數?不如使大飯盆扣癩蛤蟆!」惡意的譏諷來自陳良謨,他已站起來。 「陳都司!」張可大制止地喊了一聲。 陳良謨只管大聲喊:「拿綠豆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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