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力 > 北方佳人 | 上頁 下頁 | |
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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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木兒靜靜地躺在丈夫溫暖的臂彎裡,幸福的熱流在全身靜靜流淌。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洪高娃,見到她那令自己面紅耳赤的對丈夫的擁抱,那時曾經讓她無法接受;現在,她明白了,只有幸福的女人,全身心愛著又被愛的女人,才能有這樣的擁抱。薩木兒相信,從今以後,她也能這樣擁抱了。 寧靜中,薩木兒輕輕呼喊一聲:「巴圖拉……」 巴圖拉撫摩著妻子的面龐頸胸,輕聲回應:「薩木兒……」 此時,她不是高貴驕傲又矜持的公主,他也不再是小心翼翼伺候公主的額駙。他們只是男人和女人,一對相愛相親的年輕夫妻。 「嗷嗚……嗡……」一個淒厲、沉重而冗長的嗥聲,打破了甜美的寧靜,似乎在緩慢地向帳篷移動。 巴圖拉猛然坐起身,薩木兒嚇壞了,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驚慌地小聲說:「天哪!這是什麼?……」 巴圖拉趕緊攬住妻子的腰,低聲安慰:「別怕,有我呢!」 這不尋常的低沉嗥叫,震動人心,在黑沉沉的暗夜中格外顯得恐怖。嚮導早就打過包票,這條古驛道兩側百里之內,沒有任何野獸。 「公主!公主!你還好嗎?」帳篷外傳來達蘭台焦急的聲音。 巴圖拉和薩木兒立即起身走出帳篷,見到達蘭台和她叫醒的幾名家丁駝夫。達蘭台說,她好像模模糊糊看到了那東西,有牛犢子那麼大,動作也一搖一晃的很古怪,從沒見過這麼怪異的東西。 巴圖拉想了想,說:「來,咱們嚇跑它!」他命人點燃了一大堆荊棘。可是大火不僅沒能驅走那頭可疑可怕的怪物,它反倒向這邊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了! 微弱火光終於畫出了一頭棕紅色的龐然大物的輪廓。巴圖拉的眼睛閃閃發亮,顯得很興奮,領著男人們快步朝它逼近,它卻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薩木兒擔心地望著跟蹤怪獸的丈夫,目光極力想穿透黑暗,不料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有星星點點的光亮,就像身邊燃起的火堆。也許不過是一個部落的牧人在草原上過夜而已,薩木兒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些不安。男人們回到火堆邊。巴圖拉命人拿出一隻木碗,用水調了小半碗噴香的油炒麵放在帳篷門口,叫所有的人都回帳篷,不要出聲,悄悄從門縫朝外看。很快就看到那個龐然大物又步履緩慢、一瘸一拐地靠近了,停一停,又朝前筆直地走向木碗,大口大口地舔食著炒麵糊。這時候大家都確信,這是一隻狗,那種身軀極為龐大,又非常勇猛忠誠的被稱作獒的巨獸。 這獒用舌頭仔細地把木碗舔得乾乾淨淨,之後便臥在了帳篷門口。巴圖拉又用肉湯拌了一碗泡炒麵,要出帳送去。薩木兒趕緊拽住,說:「小心它傷人,又那麼髒!」巴圖拉說不會,這是條好狗,還受了傷,不知在草原上流浪多久了,真可憐。 獒犬頭也不抬,很快又舔乾淨了第二碗。巴圖拉又回帳中割了一大塊冷牛肉。薩木兒小聲說,一次都給它不好嗎?還這麼費事。巴圖拉小聲回答,它餓壞了,一次喂太多怕傷著它。薩木兒心下嘆服,撫摩了一下丈夫的後背,丈夫也在黑暗中親吻了一下她的面頰。巴圖拉把牛肉放在獒犬面前,它抬起髒得分不清鼻眼的臉仰望,人和犬互相注視。薩木兒分明看到,那目光交會之處竟爆出了一星火花!它甚至在微笑。它低頭撕咬肉塊,又不時停下來搖著巨大的尾巴,向巴圖拉看幾眼。巴圖拉撫摩著它頭頸的亂毛,又查看它的傷腿。一點肉渣也不剩地消滅了冷牛肉以後,那獒在巴圖拉腳邊繞了幾個圈子,心安理得地依偎著新主人臥倒,似乎已經開始執行看門守戶的職責了。 大家這才放了心,交談說笑,稱讚巴圖拉的見識、勇敢和仁愛。巴圖拉對薩木兒說:這下你的哈喇哈斯有伴兒啦。薩木兒終於有機會拉住巴圖拉,讓他看遠處繁密的亮點,看看究竟是星光還是火光。 巴圖拉默默地看了片刻,吩咐把火堆滅掉,傳令各隊隊長加強戒備,流動騎哨一定不要偷懶睡覺。送薩木兒返回她的大車時,巴圖拉要她放心,說那火光多半是草原上哪個部族大浩特牧人點燃的,離這裡最少也在五十裡開外。為防對方萬一來襲,過一個時辰就出發上路,一定遣騎哨去偵察,探清底細。 薩木兒身體在微微顫抖,巴圖拉發現了,脫下自己的皮袍披在薩木兒肩上,又摟住她的腰,一面走一面說道:「從明天起,咱們走的驛道,就一直沿著哈紮布罕大河谷往西了。五天以後就到哈拉湖。那裡水草茂盛,草場有幾十裡寬。這半個多月沒日沒夜地趕路,人困馬乏,把你累壞了,牲畜也掉膘掉得厲害。到了哈拉湖多歇幾天,支起大汗賜給的新穹帳,咱們美美地過幾天舒心日子,你也好好養養身子,好不好?」 聽他如此溫柔的聲調做如此關懷的安排,薩木兒感到了他湊在自己耳邊呼出的熱氣,還有腰間那情意綿綿的手臂,她很滿足,很欣慰,覺得自己真的是終身有靠了。 早上,收拾東西起程的時候,她又看到了洪高娃給她的那個草藥小筐,心裡甜甜一笑,當做紀念品藏進了箱籠…… 如今,真的在遼闊如海的哈拉湖邊駐牧下來,真的支起了寬敞氣派又美麗非常的新穹帳,薩木兒想,如果五天前的那一夜是她和巴圖拉新婚蜜月的真正開頭,那麼現在就是蜜月的繼續。她相信,這蜜月能夠永遠永遠地延續下去。 薩木兒撫摩著懷中的哈喇哈斯,問達蘭台:「額駙爺呢?」 達蘭台笑著回道:「一大早就領著阿爾斯蘭到湖邊去了,說要好好洗洗它。」 丈夫的過人精力真讓薩木兒驚訝。想想昨夜,那樣縱情,那樣無所不為,到後來她都累得癱軟了,眼睛怎麼也睜不開了,他還說再來一回……薩木兒一時面紅耳熱,連忙岔開思緒,說:「他怎麼那麼喜歡那頭怪獸?給吃給喝,連脫臼的傷腿也親手給推好裹藥,真不嫌髒!叫阿爾斯蘭?配不配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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