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偉文集                   記者

      

    七六年夏天,我奉命去海濱某城市的醫學研究所采寫一份調查報告。臨走,編
輯部紀主任對我再三指出:這個醫科所最近公佈的一項科研成果——心臟起搏器,
是一枚政治炸彈,它選在目前這個時機公佈,是出於對抗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的政
治目的,必須痛加批判。說到這裡,紀主任見我似有迷惑不解之意,便微笑著拍拍
我的肩膀說:「這件事,上面很重視,專門有部署。我們考慮到你年輕,有水平,
有魄力,才決定讓你去的,你要理解。好吧,祝你金筆生輝。」

    就這樣,我便匆匆啟程了。為了趕報紙預定的發稿時間,到達目的地後,便立
即開始工作,白天去醫科所做調查,晚上在下榻的飯店單房間裡整理材料。這樣過
了兩三天,問題基本搞清楚了。這時我才意識到,即將動筆的是一篇很棘手的文章,
因為,調查結果與紀主任的結論完全不符。事實是,心臟起搏器是一項具有高度先
進水平的科研成果,臨床試用證明,許多心臟已經停止跳動的病人由此而獲得新生。
這項填補我國醫療器械空白的科研成果,是在該所黨組織領導下,廣大研製人員經
過幾年堅韌不拔的努力才獲得成功的。至於說公佈的時機出於政治目的,也顯然站
不住,這不正像責怪一個新生嬰兒的降生時辰有政治目的一樣的荒唐嗎?

    我懷著極其矛盾的心情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窗外,是燈火點綴
的海濱,浪擊礁岸的澎湃聲歷歷可聞。我仿佛覺得這激湧的浪濤是在衝擊著我的心
房。很清楚,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我面前,這調查報告怎樣寫?是根據編輯部的要
求,還是根據客觀事實?說明白些,就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說來讓人啼笑皆非。本來,黨對新聞報道要求絕對真實的準則是無可置疑的,
何以會跑出一個真話與假話的問題來?這不是大荒誕了嗎?其實不然。如果在前些
年提出這問題,那的確是荒誕的,而現在,卻變成非常自然的事了。

    無論如何,稿子還是要寫的。按規定,明天就需把稿子發走,時間不容怠慢,
今晚無論怎樣也要趕出來。我在桌前坐下,鋪開稿紙,儘量使自己冷靜下來,以便
從紛亂的思緒中理出個頭緒來。可是不行,沒等掏出筆,那個荒誕而又自然的問題
又在腦子裡打轉:說真話呢說假話?說假話呢說真話?……

    「呔!」我暴躁地站起身來,幾乎吼叫起來,「這不是作踐人嗎!這不是……」

    「叮鈴鈴——」桌上的電話鈴叫起來。我努力穩定下自己的情緒,抓起電話耳
機。原來是長途,編輯部紀主任打來的。由於相距遙遠,耳機內嗡嗡的,干擾聲很
厲害;幸而紀主任平日說話的腔調就尖利,才使我勉強從干擾的聲浪裡捕捉到他的
聲音。

    很自然,電話是為稿子打來的。主任問我進展如何,何時發稿,我便趕緊把在
這裡的調查情況及自己矛盾的心情做了彙報,然後如同等候赦令似的期望著他的答
複。但是主任毫不通融,沒一絲回旋餘地,他說:「一,稿子一定要寫,五天後頭
版見報;二,堅持原定觀點,雷打火燒不變。接著又嚴厲地批評我缺乏政治敏感,
缺乏路線高度,書生氣十足等等。我有些不快地問道:「如果堅持原來觀點,與事
實不符咋辦?」我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耳機內傳來一陣尖聲尖氣的大笑聲,這笑聲
雖然來自千里之外,卻不由使我毛骨悚然。笑過之後,便聽到他一字一句好似在咬
著牙根說:「同志,我要提醒你,不要把複雜的階級鬥爭看得太簡單,政治不是科
學,不是1+l=2咧!」說完又是一陣刺耳的大笑,笑完,「哢嚓」掛了電話。
    我呆癡了,木然地釘在那裡,很久很久,耳鼓裡仍然響叫著紀主任那尖利的聲
音。當然,他那刺人的聲音這幾年早已聽慣,不算太刺激,那帶有明顯威迫成分的
訓斥,我也並不介意,只是他最後的幾句話卻刺疼了我的心。「政治不是科學,不
是1十l=2」,這就是說,搞科學需要有老實態度,搞政治則不必;換言之,科學家
應該是老實人,政治家則不必是老實人。難道真是這樣嗎?這個問題太現實了,幾
年來一直困惑著我,有時我想,這在理論上站不住,而在實踐中卻行得通,要不,
為什麼現在社會上許多怪現象不好解釋呢?老實人埋頭苦幹被恥笑,受打擊,狡詐
人投機鑽營卻受重用。就說紀主任吧,新聞界誰不知道他的老底,誰不知道他的升
遷史,寫了幾篇吹捧文章,便得到上面的重視,調去給某首長當聯絡員,一年後派
回報社,從一個普通記者搖身一變成了編輯部主任。這究竟是何道理?總而言之,
這個問題——搞政治是否需要誠實的問題,一直在我頭腦中翻來覆去的鬥爭著,肯
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總是得不到答案。剛才紀主任的幾句話,好像在我發
熱的頭上猛澆一盆冷水,使我為之一震,我似乎覺得,他是對的,兵書上不是也寫
著「兵不厭詐」嗎?政治既然是鬥爭,是打仗,按說詐一些也是應該的,無須非難
的,難道說,我從前真是路線覺悟不高、政治上過於遲鈍了?

    俗話說,順理成章,道理通了,文章也覺得可以動筆了。於是,我重新坐下,
振作精神,開始「金筆生輝」了。

    然而,文章寫得很艱苦,非但沒有生輝,筆下反而破綻百出,看來說謊也是一
門學問,想說出個水平來也非一日之功。

    一個人的強迫觀念有時竟如此強烈,現在,我正處於這種狀態。我強迫自己憎
恨什麼心臟起搏器,居然成功了,我在內心忿然抨擊它的研製人:見鬼,假若精力
過剩,就幹點別的好了,何必一定要搞這撈什子,害得我跟著陪綁。

    就這樣想著寫著,寫著想著……

    陡然,一種極度的不適向我襲來,胸內似有萬把尖刀在刺攪,呼吸也要窒息,
身子像一灘泥似地堆在椅子上。不好,一個不祥的念頭升上腦際,這是我的心臟病
發作的信號,必須立即喊人求救,否則後果不堪想像。我掙扎著要站起身來,但沒
有成功,酸軟的四肢一點也不聽從大腦的指揮,完了!完了!我簡直絕望了,看來,
我將默默在死在這房間裡了。正絕望之際,我的目光觸到桌上的電話機,驀然使我
感到尚有一線生機。對!用電話求救!我掙扎著拚盡全力抓起耳機,但緊接著又懊
喪起來,天哩,我打給誰呢?此刻,我除了知道這個城市的電話號碼是以(2)為開
端的五位數字外,並不知道任何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呀,咳,怎麼辦呢?這時病情
已使我簡直無法支持了。拿耳機的手使勁地抖動著。咳,碰碰運氣吧,於是,我使
勁伸出另一隻手,幾乎是在昏迷狀態中任意撥了五個數碼。呀!通了!有人在接電
話。我像一個溺水人突然抓住一塊救生的木板,使勁喊了這麼一句:「海濱飯店20
3有病人……」接著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眼前竟是一個白色世界,牆壁、門窗、吊燈全都雪白雪白,
就連站在我面前的幾個人也像是用白玉雕成的。這是什麼地方?這時只聽有人低聲
說:「醒過來了……」可惜沒聽到後面的話,便又疲倦地昏睡過去。

    第二次醒來時,房間裡已亮著電燈,乳白色柔和的燈光下,垂下的窗簾上一個
鮮豔的紅色十字跳進我的眼簾,我這才慢慢意識到這裡是什麼地方,意識到我究竟
是誰,也記起打的那個救生電話了。

    「護士同志,請告訴我,接我電話的那個人,他是誰?」我焦急地向站在床前
的一位十八、九歲的女護士問道。

    護士小姑娘會意地微微一笑,俯下身柔聲問道:「感覺好嗎?」

    「好,他是誰呀?」

    「要喝水嗎?」

    「不,他到底是誰呀?」

    姑娘抿著嘴笑了,她用一種欣賞而又調皮的目光看著我,那神情好似說:你呀,
怎麼會想到打電話呢?真是個機靈人哩。

    接著,她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我。說來,事情簡直有些神話色彩了。原
來,我的電話一下子掛進火車站的公用電話間裡了,這時的時間是晚上十點三十分。
本來,這麼晚電話間是不會有人的,誰想到竟會這麼巧,一個準備乘十點四十五分
快車的旅客不早不晚走進電話間,他想用開車前的幾分鐘給一位上夜班的朋友打個
辭行電話,剛走進電話間,聽到鈴響了。下面的事自然不用再問了。

    「真的,我長這麼大,還頭一回遇上這樣有趣的事呢。」女護士餘興未盡地補
充說。

    「那麼,他誤車了吧?」我問。

    「自然。」姑娘說,「他把你送來後,一直在這兒等你脫離了危險才離開……
對了,他要乘今晚的火車走。」說到這裡,姑娘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由悄聲叫了
起來:「喲,又是昨晚那個時間呢,這會兒,他也許正上火車哩!」

    「你知道,他在哪兒工作?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問他,他就是不肯說。」姑娘說著,站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把窗簾
拉開一道縫隙,向著遠處燈火如晝的車站方向凝望著,又無限感慨地自語道:「真
是個好人哩……可他就要走了……"

    我默然了,思緒卻激烈地奔湧起來:多麼高尚的人啊,做了好事連姓名都不留,
這樣的人,在現在來說,真可貴呀!說心裡話,我是多麼渴望能見到他呀,但這已
經不可能了,也許今生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是誰了……我不勝感歎的想著……

    這時,護士小姑娘突然轉過身來,忽閃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說:「對了,他說,
他曾見過你哩!」

    「見過我?」我不勝驚喜地連忙問,「在哪兒見過我?」

    「在醫科所。」

    「醫科所?」我更加驚奇了。極力回憶著在醫科所見過的每一個人,到底會是
誰呢?我不禁又問:「他多大年紀?相貌有什麼特點?」

    「特點?」姑娘咬住嘴唇思忖起來,顯然是想力求把「特點」說得準確些,過
了一會才慢慢說:「五十多歲,高個子,瘦瘦的,白淨臉,……對了,他的眼睛給
人的印象特別深,就像兩汪泉水那麼清……」

    「啊,莫非是他?」我自語著。姑娘的描述使我驀地想起一個人來。

    那是我頭一天去醫科所的上午,醫科所李副所長領我去起搏器小組做調查,正
穿過二樓走廊時,迎面走過來一個人,五十多歲,瘦高個,白淨臉,眼睛炯炯有神。
我冷丁覺得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正疑惑間,已走近面前,在這瞬間,他和
我對視了一下目光,便擦肩而過了。後來我問李副所長他是誰,李副所長告訴我,
他也是來採訪的記者,叫白黎。

    白黎!當時我差點喊出聲來,難怪面熟,原來是他呀。說起來,新聞圈子的人
不知道白黎這名字的還真不多呢。他是一個老資格的記者,抗日戰爭時期就在八路
軍裡擔任戰地記者了。他非常熱愛記者工作,解放後,他多次說服上級改變了要他
改行做領導工作的意見。他寫過許多出色的文章,記得我上大學時,系裡編印的
《新聞寫作範例》上曾選刊過他的許多作品,同學們都是做為學習楷模來閱讀的。
畢業後我開始做新聞記者工作,六四年在某地聽了他的一次談新聞報道工作的報告,
其中談到在戰爭年代裡,戰地記者們如何堅決執行毛主席關於新聞報道要絕對真實
可靠的指示,在每次戰鬥勝利後,都要親自清查戰果,搞清俘虜、戰利品的準確數
字,力求不多報或少報一人一槍一彈……時間雖已消逝,但他的話,到現在我還記
憶猶新。後來,在旅途中又見過他一次,從此就再也沒有見到了。直到十年之後的
七五年,我又從一位朋友嘴裡得知他犯了錯誤,被送到鄉下監督勞動去了。這件事
對我震動很大,總想知道他究竟犯的什麼錯誤。後來終於打聽到了,原來是為了一
篇稿子。七四年批林批孔時」他去福建一趟,寫了一篇調查報告,反映了某地區一
些派性頭頭重新拉起山頭搞武鬥,嚴重干擾了本地區革命和生產的事實。文章後來
刊登在一份內部資料上,不料被上面一位首長看到了,看後大發雷霆,說這是一篇
破壞批林批孔、污蔑新生事物、攻擊文化大革命的反黨文章,並責令立即成立「白
黎專案組」,徹底進行追查。就這樣,一篇文章引來一場燒身大火。在專案組內,
白黎受盡了種種折磨,無休止的批鬥,軟硬兼施的「攻心」,硬逼他承認錯誤並交
出後臺。但自黎固執得很,堅強得很,任憑怎樣打罵污辱,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
話:「我沒有錯,我是共產黨員、新聞記者,党要求我光明磊落,實事求是!」這
樣折騰了兩個多月,專案組也沒把白黎制服,無奈,便把他送到鄉下監督勞動去了。
想不到他現在已經回來了,又在作記者工作,我從心裡替他高興。

    我正嗟歎之中,一個中年護士推門走進病房,把一封信交給護士小姑娘。護士
小姑娘一看,滿面春風地把信一揚,興奮地說:「你的信!有人給你來信了!」

    「信?」我不禁狐疑起來,在這陌生城市裡,有誰會給我寫信呢?特別是我又
剛剛進了醫院,有誰知道我在這病床上躺著呢?當我把信打開,急切地先看了一下
署名,啊,沒想到是他,是白黎!

    在看過開頭部分後,我的眼睛不由越睜越大,只見上面這樣寫著:

       ……我能在極其巧合的情況下為你做一點事,感到很
   高興。在醫生的照護下,你會很快恢復健康的。現在我要
   走了,但不知怎的,心裡總像在牽掛著一件沒了卻的事,總
   覺得有話要對你說。好吧,就利用開車前的一點時間把想
   說的話說出來吧。
       當我第二次進入你的房間收拾東西時,發現你那篇未
   寫完的題為「心臟起搏器是右傾翻案者殺人的重型炸彈」的
   調查報告,請原諒。我看了這篇調查報告後,心中很不平
   靜。坦率地說,我不能同意你的觀點,你對起搏器及其研
   制人的指責是不公正的。你知道嗎?你本人就是被起搏器
   挽回生命的呀……

    「什麼?」我幾乎驚叫起來,「我是心臟起搏器救活的?」

    站在床前的護士小姑娘點點頭:「是的,你來院的時候,心臟已經停跳,你真
幸運。」

    「啊!」我重新瞪大眼睛看下去。

       ……當然,我絕不是想在這裡責備你,只想就這個問
   題談談與其相關連的另一個問題。上面說了,我不同意你
   的觀點,但我從你文章的字裡行間中看出,你自己也並不
   同意你自己的觀點,你是在嚴格按照一種特定的模式在編
   造,在違心地寫。也許你要說,現在不都是這樣寫嗎?的
   確,我常看到這樣的事實,當群眾打開當日報紙,常常會
   聽到他們這般忿怒地低罵:「這造謠記者,可恥!」在人們
   心目中,新聞與謊言、記者同造謠連在一起。這是多麼可
   悲的現實呀!不是嗎?充斥報紙、電臺的各類稿件早已沒
   有了真實,真實被「需要」姦污了!新聞可以根據需要進
   行編造,是非也可以根據用處加以顛倒。追究起來,這究
   竟為的什麼?這究竟是何道理。
       我認為,有人出於迎合,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有
   人出於無奈,信奉「羊隨大群不挨打」的處世哲學;而有
   人,也許這是很多人,則因為他們接受了這樣一種理論,即
   「政治領域無誠實,誠實不能搞政治」。現在,這種理論正
   像瘟疫般迅速向社會各個角落蔓延,許多人被毒菌侵入膏
   盲而卻沾沾自得,認為自己看破了紅塵,得到了至理,因
   此,便在合法的外衣下幹著混帳的勾當。這是多麼可怕而
   又可悲的情景呀!我要說,謬誤的東西本身並不可怕,可
   怕的是人們把謬誤當成真理。
       同志,我希望你認真想一想,你是否也傳染上這種可
   怕的瘟疫?是否也把謬誤當成真理?如果真是這樣,就應
   該幡然覺醒。這也就是我匆匆寫這封信的目的。
       也許你要問,「你究竟是什麼人在這裡饒舌」,我和你
   一樣,是一個普通的新聞記者,不,這次回去後,我將不
   再是記者了,也許要變成一個囚徒,這些年在有些人眼裡,
   我早就是罪人了。這次海濱之行,是要我寫一篇反映科技
   界復辟回潮的調查報告,說這是給我戴罪立功的「最後機
   會」。我來了,也做過調查,但我沒有發現適於表現他們既
   定主題的客觀事實,當然,我不能造謠說謊,只能放棄這所
   謂的「最後機會」了。我回去後的結局是料得到的,但是我不
   怕,成堅信,真理畢竟是真理,謬誤永遠是謬誤,那些玩弄政
   治,愚弄群眾的人決沒好下場。冰消雪化,只待春天。……

    啊!這信,這救命恩人臨走前匆匆寫的信,像一顆明亮的火種,在我胸中燃起
熊熊的火焰。他挽救了我的生命,現在,又在挽救我另一個生命呀!這信對於我,
不正象那使我心臟重新跳動的心臟起搏器同等重要嗎?想到此,一種懊惱自責的情
緒猛烈地湧上心頭,我趕緊要姑娘找出我寫的那份混帳文章,連看也沒有看,便又
向姑娘伸出了手。

    「你要什麼?」姑娘問。

    「火,火柴!」我說。

    當稿紙燃燒將盡的時候,姑娘已將窗簾全部拉開,俯身窗口向城市的夜晚凝望
著。突然,她驚喜地叫了起來:「喲!火車開了!火車開了!」隨後又用一種感歎
的語調緩緩重複著這句話:「真是個好人哩,他的眼睛像兩汪泉水那麼清……」

學達書庫www.xuoda.com

                                 下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