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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慶玉和三踅揣了酒先看看武林家隔壁的書正在不在,卻偏偏書正從鄉政府早早回來,書正說:「呀,你兩個這是幹啥呀?」慶玉說:「口寡得很,想吃喝哩!」書正說:「我家有柿子燒酒,要不嫌棄,到我家喝吧。」二人就進去,書正並沒有舀柿子酒,喝的還是三踅帶來的,只調了一碗酸菜。三踅說:「雞蛋哩,不會炒些雞蛋?」書正說:「真是巧,早晨來要吃多少能炒多少,中午才把雞蛋賣了。這酸菜好呀,能解酒的。」三踅說:「吃辣子圖辣哩,喝酒圖醉哩,今日就往醉著喝!白娥,黑娥!」隔壁的白娥沒應聲,黑娥卻回道:「是三踅呀,有啥事?」三踅說:「我和慶玉在這兒喝酒哩,書正嗇得只給吃酸菜,你家有沒有雞蛋?」黑娥說:「沒雞蛋,有豆腐哩!」一會兒煎了一碗豆腐端了過來。三個男人坐在院子裡喝酒,書正媳婦和黑娥坐在旁邊說東家長西家短,一陣笑哩一陣哭哩。書正酒量不行,但貪酒,一會兒他就舌根子硬了,但三踅還是要讓他喝,喝不了就讓他媳婦替。一瓶酒還未完,書正兩口趴在那裡便不動了,慶玉和三踅立即到了隔壁。白娥在堂屋不肯給三踅開門,三踅一推窗子,窗子卻掩著,白娥赤條條地躺在炕上,身子下鋪著一塊手帕。

  但是,半夜裡上善卻領著武林和陳亮回到了清風街。因為在縣城上善同林場通了電話,嫌林場的樹苗要價太高,三人就在飯館吃了飯,連夜又回來了。他們先到村部,君亭和金蓮還在看電視,聽了上善的彙報,君亭說事情沒辦成,補助就免了。武林卻急了,說他回去說沒補助,黑娥肯定是不信的。君亭就說我們陪你回去做證明行吧。一行人往東街走,路過磚場喊三踅沒人應,到了慶玉家喊慶玉,菊娃才從田裡回來,說慶玉被三踅叫去喝酒了。君亭就給上善使眼色,直接到了武林家。推院門,院門關著,武林翻了院牆進去把院門開了,卻見廈屋窗上還亮著燈,忽地燈又滅了。武林說:「聽到我回,回,回來了,吹,啊吹燈哩?起,起來,起來!」去推廈屋門,門也關著,怎麼敲怎麼喊都不開。跑到窗下隔縫兒一看,過來對君亭說:「慶玉在,在,在屋裡哩。」君亭說:「慶玉怎麼能在你家?」陳亮就嚷起來,說:「你這個軟軟軟頭,你說是慶慶慶玉在屋裡搞搞,搞了你老婆哩?!好好呀,我和武林才才才走了半天,姦夫淫婦就日日日到一搭裡了!」這邊一喊,隔壁的書正兩口子就酒醒了,跑了過來。廈屋門已經開了,慶玉和黑娥胡亂地穿著衣服,立在那裡不敢吭聲。書正的媳婦說:「還有三踅哩!三踅人呢?我現在明白了,他們兩個來日這姊妹的,怕我們聽到,才請了我們喝酒!」金蓮就敲堂屋門,門開了,三踅走出來說:「喝多了,胡裡胡塗以為在自己家裡。事情既然有了,你們說咋辦呀?」武林氣得渾身發抖,撲過去打了黑娥一個耳光,耳光並不重,渾身抖得再打不下去,竟拿自己頭往牆上碰。陳亮說:「你羞羞你先先人哩,你碰碰你的頭是幹啥啥呀!」君亭說:「陳亮你喊啥的,多榮光的事你喊得東街人都起來看熱鬧呀?算了算了,家醜不可外揚,慶玉和三踅你們還不快滾?武林就是不打你們,村人起吼聲了,兩委會還處理不處理?」慶玉三踅抱頭就走。上善說:「這是公了還是私了?」君亭說:「你倆先站住!」慶玉三踅就站住了。君亭說:「事情碰在我們面前,算是公了也算私了,你們帶錢了沒帶?每人掏一百元算是給武林的傷害費吧。」慶玉和三踅說:「沒帶錢。」君亭說:「明日你倆把錢來交給我,我給武林。今夜這事就這幾個人,誰也不要外傳!走吧,都走吧!」

  第二天,慶玉來把一百元交給了君亭。三踅也把一百元送了來,三踅說:「君亭,還有啥事?」君亭說:「把錢交了還有啥事?!」三踅說:「這樣處理,我咋謝你呀,三踅是個野路人,只有你能籠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兄弟也有對不住你的事,你知道不?」君亭說:「你有啥對不住我的事?」三踅說:「我告你呢。」君亭說:「這我不信,我得罪了引生,我沒得罪你麼。」三踅說:「我告的也是七裡溝換魚塘的事。」君亭說:「換魚塘你還不高興啊?你專管還不如代管嗎?」三踅說:「那我咋聽說你要讓金蓮承包魚塘呀?」君亭說:「這誰說的?你腦子進水呀,要換你我能不與你商量,我找你商量了沒有?」三踅掏出了告狀信,說:「我再告你君亭,我就是嫖客×下的!你看不看?」君亭說:「我看那幹啥?」三踅當下撕了告狀信,撕成指甲蓋大的碎片片。

  武林家的姦情到底還是傳了出來,白娥再沒敢去磚場幹活,老實地呆在姐姐家。但呆在家裡,要吃要喝,武林不願意,白娥就挑了擔子出去賣豆腐。許多人背地裡罵白娥是騷貨,見了白娥卻又瞅白娥的奶子,問豆腐瓷不瓷,極快地用手擰了一下她的屁股,白娥沒言語,用秤鉤勾了豆腐來稱,買者便說一句:瓷!把豆腐買走了。白娥賣豆腐賣得比武林快,武林就不挑擔子出來走街串巷,只在家做豆腐。這一天,我在染坊裡看白恩傑給叫驢刷毛,驢突然昂拉昂拉叫,驢鞭也忽忽地伸了出來。這時候,白娥挑著豆腐擔子站在染坊門口。白恩傑說:「原來是白娥來了!」白娥招呼買豆腐不買?白恩傑是買了二斤。白恩傑拿了豆腐,卻問白娥怎麼賣起豆腐了?白娥說不賣豆腐嘴就吊起來了,如果染坊裡需要個下苦的,她就不看她姐夫的臉了,姐夫的臉難看。白恩傑說:「你能下什麼苦?這料水池子的水眼堵了,你能把它捅開你就來染坊幹活!」白娥竟然進來。料水池子很大,水眼堵住了,藍哇哇半池子堿水。白娥挽了袖子,伸胳膊在水眼裡掏,還是掏不通,就身子趴在池沿上,一用力,差點栽到池子裡去。白恩傑老婆從布房裡出來,一直站在房門口看,說:「白娥這屁股圓啊!」白娥沒吱聲,還在掏,終於掏通了,池水流幹了,站起身來,臉已憋得通紅,扭過頭給白恩傑老婆笑。白恩傑老婆說:「你過來,我問你一句話。」白娥走過去,還在笑。白恩傑老婆說:「白娥,你實話給我說,你和三踅有沒有那事?」白娥臉就變了,低聲說:「……他強姦了我。」白恩傑老婆說:「強姦?強姦了幾回?」白娥說:「五六回。」白恩傑老婆說:「那我問你,他強姦時你眼睛睜著還是閉著?」白娥說:「閉著。」白恩傑老婆說:「強姦哪有五六回的,你受活得眼睛都閉上了還算強姦,你給我滾,再不要到染坊來!」白娥愣在了那裡,拿眼睛看著白恩傑老婆,眼淚刷刷刷地流下來,然後從染坊出來了。

  白娥即便有千差萬錯,白恩傑老婆也不能這樣待她的,這婆娘我以前還以為她寬善,原來這麼兇惡!我從此不再進染坊,路上碰見了她,也不招呼。白娥就是這一次被羞辱後,離開了清風街,回到山裡老家去了。但三踅還是三踅,凡有人在一邊嘁嘁啾啾說話,他一來又都不說了,三踅就說:「是不是說我啦,大聲說麼!」說:「三踅,是你把人家白娥×啦?」三踅說:「×啦,咋?我媳婦生不了娃娃,我借地種糧哩!」眾人見他這麼說,倒覺得這賊是條漢子,比慶玉強。

  慶玉是死都不承認的。捉姦的第二天早晨,風聲抖開後,菊娃追問他,他平靜著臉,說有人陷害他。菊娃說清風街這麼多人,不陷害別人陷害你?他說我從農民當上民辦教師再轉成公辦教師,又蓋了一院子房,好事都讓我占了能不招人嫉恨?菊娃說你是教師能耍嘴皮子,我說不過你,你要是沒和那黑娥×了一夜,你現在就給我繳公糧!當下和慶玉上炕,慶玉卻怎麼也雄不起,勉強起來了,又不堅強。菊娃罵你沒幹瞎事才怪的,捏著那東西問:你慶玉就是這樣子?!兩口子便打了仗。菊娃受慶玉打得多了,學會了一套,就是一打開仗便貓身往慶玉胯下鑽,用手握卵子。這回慶玉揪了她的頭髮,她握了慶玉的卵子,疼得慶玉在炕上打滾,等慶玉緩過了勁,將她壓在炕頭上用鞋底扇臉,半個臉立馬腫成豬尿泡。

  菊娃殺豬般地叫,隔壁的四嬸就趕過來,見院門還關著,就大聲說:「慶玉慶玉你男人家手重你要滅絕她呀?!」慶玉說:「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離婚!」菊娃趁機跑脫,裹了被單開了門,兩個奶子松乎乎吊著,也不掩,說:「離婚就離婚,再不離婚我就死在你手裡了!」四嬸訓道:「都胡說啥的,這號話也能說:一旦說出了就說順了嘴!」雙方才住了聲。

  真的是離婚這話一說出口,口就順了,以後的幾天裡,慶玉和菊娃還在搗嘴,一搗嘴便說離婚。家裡沒麵粉了,菊娃從櫃裡舀出一鬥麥子,三升綠豆,水淘了在席上晾,一邊晾一邊罵。先還罵得激烈,後就不緊不慢,像是小學生朗讀課文,席旁邊放著一碗漿水,罵得渴了喝一口,喝過了又罵。慶玉在院門外打胡基,打著打著就躁了,提了石礎子進來說:「你再罵?」菊娃罵:「黑娥我日了你娘,你娘賣×哩你也賣×!噓,噓!你吃你娘的×呀!」她揚手趕跑進席上吃麥子的雞。雞不走,脫了鞋向雞擲去,雞走了,就又罵:「你就恁愛日×,你咋不把碕在石頭縫裡蹭哩,咋不在老鼠窟窿裡磨哩?!」慶玉說:「你再罵,你敢再罵!」菊娃喝了一口漿水,又罵一句:「黑娥,你難道×上長著花,你……」慶玉舉起了石礎,菊娃不罵了,說:「你砸呀!姓夏的家大勢大,我娘家沒人,砸死我還不像砸死一隻小雞,你砸呀!」慶玉把石礎砸在小板凳上,小板凳哢嚓成了堆木片。慶玉說:「離婚離婚!」進了屋去寫離婚申請書,出來自個咬破中指按了血印。慶玉要菊娃跟他一塊去鄉政府辦手續,菊娃說:「走就走!」也不示弱。兩人走過夏天智家院門口了,菊娃卻喊:「四娘,四娘,你給我照看著席上的麥,我和你侄子去離婚呀!」四嬸跑出來,把慶玉手中的申請書奪了,撕成碎片,罵道:「你們給我成什麼精?!」菊娃就抱住了四嬸嗚嗚地哭。

  一次沒離成,二次再去離,竹青從半路上把他們又截了回來。但他們從此再無寧日,不是吵架,就是打仗,把離婚的話吊在嘴上,夏家的人就不再勸了,東街的人也不再勸,說:「小娃的牛牛,越逗它越硬的!都不理,看他們還真的就離婚呀?!」兩人再打打鬧鬧地去了鄉政府,誰也沒有阻攔,四嬸在院門環上擰麻繩,看見了,手中的拐子並沒有停,一夥人在巷口看公雞給母雞踏蛋,聽到了消息,目不旁視,等到下午,菊娃在老屋裡放了悲聲,慶玉搬著鋪蓋,提了鍋住到了新房,人們才知道慶玉和菊娃真的把婚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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