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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灶火在塄畔上問:有事沒?狗尿苔說:沒事。灶火說:快把人扶回山上去。狗尿苔和牛鈴把善人往起扶,扶起來,善人說:我頭暈。又坐下來慢慢清醒。狗尿苔抬頭往塄畔上看,黃生生還站在皂角樹下,揮著刀,叫道:來呀,上來一個就砍一個,砍一個扔到泉裡去!兩邊路上的紅大刀往樹下挪動,但終沒有一個能撲近去。就有人扔石頭瓦塊去打,石頭瓦塊是打著了黃生生,黃生生仍沒有倒,石頭瓦塊卻落在泉裡,狗尿苔就喊:打著我們了!石頭瓦塊不再打了。狗尿苔問牛鈴:你帶火了沒?牛鈴說:你出門老帶火繩哩,我哪有火?狗尿苔後悔今天沒帶火繩,又問:也沒帶彈弓?牛鈴說:彈弓帶著,對了,我用彈弓打黃生生。狗尿苔說:那還不打著別的人?就對塄畔上喊:誰帶火了,誰帶火了?塄畔上就有人說:要火幹啥?狗尿苔說:你給我麼,善人要用。塄畔上就扔下一盒火柴,說:善人摔暮了,讓他吃鍋煙順順氣。狗尿苔拿了火柴,問牛鈴還剩沒剩棉花套子?牛鈴說:還有一疙瘩,幹啥?

  狗尿苔爬在牛鈴耳邊嘰咕,牛鈴立即把棉花套子包了個小石子,點著了,就用彈弓將火疙瘩打到了塄畔的皂角樹根上。皂角樹根上放著一大堆乾枯的野棗刺和狼牙刺,是禿子金不讓別人上樹摘皂角而綁在樹根的,火疙瘩一落進去,先是冒煙,慢慢竟就起了焰,火焰就烤著黃生生。黃生生被火烤著,脫了夾襖撲火,兩邊紅大刀的人就往跟前打來,黃生生便不撲火了,又揮著菜刀,紅大刀又停住,火就把黃生生的褲腿燒著了,他又撲身上火,紅大刀又往跟前來,他再次揮刀。就這麼,黃生生撲火,揮刀,紅大刀一進一退,火越燒越大,直燒到整個樹幹,火苗子又舔著了樹枝,那些乾枯的葉子和樹幹就吧吧地響,往下掉著火疙瘩,黃生生頭髮燒著了,他背對著火,狗尿苔在泉上能看到黃生生脫了衣服的後背上有了火泡兒。紅大刀人在一聲喊:燒死他!燒死他!就有人抱了麥草豆稈包穀稈往樹下扔,黃生生破了嗓子叫:來人啊!來人啊!

  善人緩過氣來,說:不要讓燒了,再燒就出人命啦。牛鈴說:他把你差點沒摔死哩,你還管他?善人說:我不是沒死嗎?狗尿苔就朝塄畔上喊:不燒了,善人不讓燒了!灶火說:這陣給誰發善呀?!但紅大刀卻突然亂起來,有人急促跑走,灶火還在疑惑,說:跑啥哩,跑啥哩?一回頭,霸槽、禿子金、鐵栓、迷糊舉著榔頭湧了過來,這下,榔頭隊的人又比灶火他們多了幾倍,灶火把一捆豆稈扔到皂角樹下,急和禿子金對打了一陣,支持不住,也跑走了。榔頭隊有人就背了黃生生,而更多的人從塄畔上跑去攆打灶火。

  天布一夥在村南頭打散了金箍棒的人,待榔頭隊又從山上沖下來,他們又去和榔頭隊打,打著打著,他們也分散到了各個巷道,完全是一場混戰,不是在這一個巷道裡攆人打,就是在另一條巷道裡被人攆了打,巷口與巷尾呼應,這一巷與那一巷叫喊,天布、灶火、冬生、明堂,還有老順,一會兒誰也找不到了誰,一會兒就碰著了,聚合在一起。天布一再提醒:都照應著,集中兵力。但後來灶火和鎖子又不見了,老順也不見了,幸好金鬥、冬生,還有立山、葫蘆、百忍和他始終在一起?他們打趴了多少金箍棒、鎮聯指和榔頭隊的人,不知道,倒是捉住了五個金箍棒的人。

  這五個人被他們攆在村口,另一夥紅大玎的人又擋住了去路,竟然就跳進蓮菜池,要從塞菜池踏過去跑掉。跳蓮菜池就跳蓮菜池吧,池裡水冷,一跳進去腿就抽筋,而且水下淤泥太深,又從蓮菜池往出爬,於是他們就站在池沿上,誰爬上來再踹下去,直到把五個人折騰得奄奄一息,從池子里拉出來,全用青泥塗了臉,連眼窩都塗了,扭著胳膊進了村。一進村,鎖子從另一條巷子跑來,一見被扭著胳膊的一個留山羊胡的人,說這個他認識,壞得很,在二道巷把頂針的腿打折了,就使勁扯山羊胡,一小撮一小撮往下扯,扯得下巴上一塊皮都掉了下來。,天布說:不扯了,磨子呢,咋沒見磨子?鎖子一拳打到山羊胡的交襠裡,山羊胡倒在地上滾了滾,不動了,說:聽說磨子讓麻子黑戳了一刀。天布說:讓麻子黑戳了?麻子黑也回來了?要緊不?鎖子說:不知道死活麼。

  天布說:幾股子階級敵人血洗古爐村呀?!五個人就被綁在了樹幹上,大家又往村中跑去。半路上見麻子黑家起了煙火,跑了去,麻子黑沒有碰上,卻遇著了霸槽他們去打砸老公房,就撲上去又一陣亂打,霸槽他們從老公房院退出,反身領了更多的人又圍住了老公房的院子,紅大刀就沖了幾次沒沖出去.,急得天布給金鬥發脾氣,說:咱的人呢,灶火呢,都跑到哪兒去了?咱老分散著,倒讓人家各個擊破啊!金鬥說:我從後窗出去尋灶火,讓他們往這兒來。天布說:你不要走,讓田芽去!田芽是半路裡跟著了天布,汗流得臉成了花臉,當下就進了老公房,老公房板凳桌子全被砸爛了,拾J個板凳腿開後窗要跳出去,後窗外卻站著六七個啷頭隊的人,沒能跳出去,過來對天布說:不得出去r,院子四周都是人家的人。

  天布說:狗日的,要捉咱個甕中鱉不成?!去把面魚兒叫來!面魚兒一直在牛圈棚裡,跑來了,說:天布,咋弄成了這事麼,弄成這事了嗎?!天布說:你慌舍哩!卻給面魚兒說了什麼,面魚兒高聲說那不亍呀,那牛會驚了的!天布說:啥不行的,我讓爾放你就放,放去!魚面兒還是不幹,天布就和鎖子提了煤油桶進了牛圈棚,面魚兒大聲喊:不敢,天布!牛出去肯定會有人傷牛的!冬生把面魚兒往老公房拉,拉不及,捂了面魚兒的嘴。面魚兒咬冬生的手指,冬生捂不住,面魚兒說:窯在你們手裡毀了,你們還要害牛啊,古爐村就這些家當了!面魚兒往牛圈棚跑,牛圈棚門已經打開,所有牛都解了韁繩,天布就把煤油往那頭紅犍牛的尾巴上澆。鎖子擦火柴要點,劃了一根,乏劃著,再劃一根,火柴棒又折了,鎖子說:火柴濕了!天布說:在耳朵裡暖暖。鎖子取出一根塞在耳朵裡暖,面魚兒要衝進來奪火柴,天布擋在牛圈棚門口,面魚兒就罵鎖子:你給我住手!

  鎖子說:我憑啥聽你的?面魚兒說:我是你大哩,鎖子,你狗日的造孽呀?!鎖子說:你閉了×嘴,。你是誰的大,誰叫過你老(骨泉)的大?!面魚兒就躺在了圈棚門口,說:那就讓牛把我踏死吧!鎖子終於劃著了火柴,點著了牛尾巴,紅犍牛立即跳起來,尾巴亂搖,但越搖火越旺,紅犍牛嚎地叫了一聲從牛圈棚門沖出來。沖出來撞翻了裝料的竹筐,撞翻了那個水甕,踏扁了那篩子和圓籠,卻沒有踏著面魚兒。天市大聲喊:快開院門,開院門啊!院子裡的紅大刀人嘩啦把院門拉開,紅犍牛沖出了院門,所有的牛都驚了,踢哩哐啦往出沖。一頭黑牛,並不知道門口躺著的是面魚兒,等要跳過時已收不住前腿,猛地往前一撲,就側翻在了院子裡,半天站不起來。沖出牛圈棚的牛有的直接沖出了院子,有的還在院子裡亂跑,競也有一頭還往老公房鑽,鎖子就舉了榔頭打著往院外趕,牛一抬後腿,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立不起,趕緊爬到院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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