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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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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和跟後終於來了,大家就罵:跟後你是不是和你媳婦又幹事了,這麼長時間?跟後說:我老婆把腳崴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家說:幹那事又不用腳,聽這話,狗日的真是幹了。跟後說:幹了就幹了,幹了能解乏麼。大家就撲過去打跟後,跟後跑開了,又罵迷糊:人家有老婆哩,你也耽擱恁長時間?迷糊說:我吃了飯得上廁所呀!又遭一頓罵:你一吃就屙呀?你屙井繩哩?!一陣子說笑作踐,人們的精氣神兒又恢復了,都往回走。狗尿苔和婆最後離開打麥場,看著黑黑的巷道裡,前邊的人都小心地邁著步子,但又都嘻嘻哈哈著,狗尿苔氣又來了,突然變了個聲調,大喊一聲:狼來啦!前邊的人猛地聽見說狼來了,全撒腳就跑,踢哩咣啷亂響,有人就絆倒了,有人在叫:鞋,鞋,我的鞋!慌忙在地上摸,摸著了或摸不著又跑。婆在那時也受了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卻在喊:平安!平安!狗尿苔應著:哎!哎!忙過去把婆往起扶,悄聲說:沒有狼,是我喊的。婆在黑暗裡捂住了狗尿苔的嘴,恨著說:你,你,嗯你!狗尿苔被捂得出不來氣,心裡卻在笑:偷麼,偷麼,咋不偷麼?!想著明日一早支書或者天布他們看見巷道裡撤了這些麥粒,要調查這是怎麼回事那就有戲看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支書和天布並沒有發現這條巷道裡撒下來的麥粒,他們壓根兒沒走這條巷道,而村裡也沒有任何議論。狗尿苔來到巷口,只看見幾十隻雞在那裡啄食,它們興高采烈,一邊啄一邊交談。狗尿苔還是笑笑,覺得脖子上癢,手一拍,嗡地一下,飛起一隻蚊子。這麼早就有蚊子啦?看手時,手心一攤血。原來叮他脖子的是兩隻蚊子,一隻讓他拍死了。那飛開的蚊子站在牆壁上,說:那是你的血你拍哩?! 當地裡的麥子全部收清碾淨後,古爐村的所有巷道裡一下子沒了人,人都抱著枕頭在炕上睡覺,各處的窗子中就不時有著啊聲,聲音的拖腔很長,似乎隨著這一聲長啊把一個忙天裡的疲乏從腔子裡,從骨頭的關關節節裡,都籲了出來。雞豬貓狗卻歡快地來往。往日裡雞和雞在一起,狗和狗在一起,現在全打破了界限,相互報告著葫蘆家的母狗一窩生下了六個崽子,就都跑到葫蘆家的院門口。院門始終關著,它們就聚在那兒說話。得稱家的狗在支書家門前柳樹下尋著了一塊骨頭,這骨頭一定是支書吃了兒子從鎮上提回來的肉以後丟棄的,啃了半天,又捨不得扔,叼來給葫蘆家的母狗,卻見院門外那麼熱鬧,正遲疑去不去,土根家的貓就說:你老婆給你生了六個娃!得稱家的狗卻扭頭就走。這使那些雞豬貓狗不理解了,接著就憤怒,罵得稱家的狗沒責任心,一聽說六個崽子,害怕了負擔重,就逃避了?!老順家的狗當然要教訓得稱家的狗,一路攆著去了。而在場的雞豬貓狗把那塊骨頭叼來了,誰也不准再啃,就放在葫蘆家院門的石頭下,要留給葫蘆家的母狗,許多雞便商量還要送些蛋來,許多貓也準備去蓮菜池裡捕了魚拿來,八成家的豬卻已經返身回去把它用長嘴在牛鈴家山牆根拱出的一個白菜根拿了來,並嘲笑狗哪裡愛吃雞蛋和魚呀?! 雞豬貓狗快樂著友善著了兩天,人們陸續又在巷道裡紮堆兒,他們紮堆兒便要說東家長西家短,不說嘴癢心裡也慌,於是,就有了古爐利『要選隊長的消息。消息一傳開,謀算當隊長的人就很多。麻子黑突然地積極了,沒有人安排他,他自個兒扛了犁,手裡提了一個裝水的瓦罐,說是要犁地去。碰著天布了,說:天布,要選隊長呀,我給你乍拳頭!咋樣?天布說:我不當,我當我的民兵連長就忙夠了。麻子黑說:那你看誰能當?天布說:這得群眾選吧。麻子黑說:選是選,可你的意見重要啊!隊長一定要選個身體好的,能踢能咬能鎮住事的人!天布說:那選霸槽?麻子黑說:不會吧,你給你選對頭呀?!天布說:我倆不是對頭。麻子黑說:你不把別人做對頭,不一定別人不把你當對頭。天布說:總不會是選你吧?麻子黑就嘿嘿笑,說:真要選我,我還要考慮考慮哩。 麻子黑和天布在這邊說話,不遠處的紮堆兒的人在說他們的話,他們還是說選隊長的事,有的說霸槽可以當,反對的就說那不行,霸槽心野,不像個莊稼人。支持的就說正因為霸槽心野,讓他當隊長了就拴牛樁把牛拴住了。反對的就說霸槽把滿盆氣出了這場病,他要再當了隊長,滿盆要死得怏了。後來有人說到了灶火和磨子,覺得灶火還行,但灶火腦子簡單,脾氣是炮筒子,和磨子比起來還差點,磨子倒是當隊長的料。正說著,磨子和他叔歡喜過來,有人就說:磨子,是不是後晌要犁河灘那三十畝地呀?磨子說:這我不清楚。立即三四個人說:你不是快要當隊長了嗎?!磨子說:千萬不敢說這話,我能當了隊長?他們說:你給咱幹,選時我們選你! 麻子黑把話全聽到耳裡,呼地把水罐子摔了。 水罐一響,紮堆兒的人才發覺不遠處就站著麻子黑,田芽趕緊說:麻子黑你咋恁不小心?麻子黑說:打了都是多餘的!田芽落個沒趣,沒了話。麻子黑卻沖著人堆中的狗尿苔喊:給我套牛去!就套那頭紅犍牛!狗尿苔說:紅犍牛踢人哩,我不敢套。麻子黑說:你去不去,由你啦?狗尿苔只好去牛圈棚裡牽紅犍牛。 在犁地中,狗尿苔還是讓紅犍牛踢了一下,委屈得抹眼淚。麻子黑看了看狗尿苔的腿,腿上青了一塊,說:沒爛麼!卻又說:狗尿苔,我要問你個話的,你得說實話,村裡有人說沒說我?狗尿苔知道他想問啥,偏說:說哩,說你就會欺負我!麻子黑說:碎髖!村人還怎麼說我的,有沒有說我當隊長的事?狗尿苔說:不是磨子要當隊長嗎?麻子黑說:他憑啥當隊長?長了個半截子還當隊長?!狗尿苔最反感誰在成分上、個頭上說事,他就不回答了。牛屁股上趴上了一隻牛虻,他揮手去趕,牛虻卻飛起來又落在了他的背上,隔著衣服蜇他,蜇得像屁眼上抹了辣子水,又燒又疼。 麻子黑在隨後的幾日,每次出工前都要經過支書家院門,還大聲招呼著別人出工快走啊。支書在院子裡說:麻子黑,你飯吃得早?!他立即就進來,說:我見不得出工磨磨嘰嘰的!他問支書很多話,支書也給他說很多話,但支書絕口不提選隊長的事。這麼走過支書家數次,支書還是不提選隊長的話,他就不再積極了,覺得他要當隊長,可能最大的障礙就是磨子。這一天,鎮派出所的王所長到古爐村檢查治安工作,他和王所長熟,就把王所長叫到家裡,然後騎了王所長的自行車去六升的代銷店買酒,見人就說王所長來看他了。喝酒中,他讓王所長給支書建議他當隊長,王所長說:可以建議你當治安員,隊長這事我說不成。你在村裡威信咋樣?他說:村裡的事,支書一錘定音的。王所長再沒接話,只是和他劃拳。王所長走後,他在屋裡轉出轉進,發繚亂。老順家的狗在巷道裡覓食,剛到麻子黑的院外,看見一隻老鼠往院門下水眼道裡鑽,狗多管了閒事,用爪子伸到水眼道裡掏,老鼠從水眼道鑽了進去,狗也就跑進來還要管。麻子黑一下子氣點著了火,關門掄棍向狗打來,一時嘰裡哇啦,人和狗就廝纏了,在地上挽一疙瘩。最後狗咬了麻子黑的腿,麻子黑也咬了狗後腿,一嘴的狗毛,狗就急跳了院牆跑了。 狗從院牆上跳下來的時候,狗尿苔恰好要到公路上的小木屋去,路過麻子黑院門口,聽見叫駡,跳出來的又是老順家的狗,知道麻子黑在發狂,不敢多嘴,引了狗趕緊離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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