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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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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說:「你一說金狗我就猜出來了!州河上誰不知道金狗?!金狗是不信我這一行的,可你卻來了,是金狗讓你來求我的嗎?人到底不如神嘛!」 小水倒慌了,忙說:「這事金狗並不知道,是我心慌意亂,才到你這兒來的!」 陰陽師呵呵笑了起來,說:「金狗他們不信我這一行,信不信當然是他們的事,可我也不是信口胡說,騙人錢財。你瞧瞧我這裡的書吧。」隨手從桌上取過一本線裝古書,小水在燈下翻開第一頁,但見上邊寫道:「曩哲有雲,因文見道,道判精粗,文殊拙巧,修辭以誠,立言以正,一縷潛通,萬象惟肖,蘊諸神明,播諸政教,上摭典漠,下參誓誥,遠涉山川。旁搜花鳥,盛慨古今,淋漓憑弔,如火益明,如川始導,周程之正,莊列之矯,南冀之直,班範之奧,不遺一善,乃征眾妙,先民有作,是則是效。」小水文化淺,並不識其意,不知此書為何書。陰陽師說:「這裡邊的知識,也不見得比金狗他們報紙上的少。現在世上,有人總是鄙視我們,打擊我們,話說回來,即就是裡邊有迷信,可也救了多少走投無路的人!人活世上生百病,病卻分兩大類,一類是口入、傷風,一類是精神所致。口入、傷風之病可以服藥,精神之病卻是任何藥物所不能救的。你既來問金狗的事業,不妨扶乩,咱問問三老吧。」 小水說:「三老是誰?」 陰陽師說:「你瞧瞧牆上像吧。」 看時,竟是一張年畫:蒼松翠柏中立有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陰陽師便將三支「大前門」牌香煙點燃,插在年畫下的香爐裡,說:「金狗要幹的事業,都是社會上的大事,這就只能問三老了。三老是當今大神,你跪在那裡,心裡只是默念你所求的事,他們會給你寫出字來的。」 小水疑惑不定,如此做了,陰陽師便和那老婆子扶了羅在沙盤上,良久不動,忽然慢慢搖動開來,羅幫下紮有一針,針在沙面上在複畫動,最後羅就不動了。陰陽師說:「好了!」小水近前看時,上邊畫著的似字非字。 陰陽師說:「瞧,左上角是兩個龍飛鳳舞大字:『沒事』。這是毛澤東寫的。中間的字寫得小,寫得緊,是『事成』二字,這是周恩來的字體。右邊的畫了一個圓圈,這便是朱德的,他沒有寫字,畫一個圈,這就是表示『同意』了。」 小水再看時,似乎也是這麼回事,燈光下輕輕笑了一下。 陰陽師說:「三老保佑你家金狗了,你放心他去幹吧,說不定真有一天,金狗要成一番大事啊!」 小水不知真的為神點化,還是別的什麼,當下心松了許多,燈光下雙目生亮,面色紅潤,忙問付多少錢?陰陽師卻說道:「別人是要收錢的,你的就不收了,你是和尚讓來的,又為金狗問事,這錢是不能收的。」小水還是掏了五元錢,那胖老婆子接了。 小水離開了那間石屋,走出村子,從石級上一台一台下來,州河上則起了風,嗚兒,嗚兒,響著哨音。小兒受不得寒冷,醒來又哭了,小水還是激動,以手托著鴻鵬旋轉,說道:「鴻鵬,是想你爹嗎?你爹買機動船去了,買回來了讓鴻鵬坐,嘟嘟嘟,眨眼就從仙游川到白石寨了!」孩子不哭了,呀呀叫著要爹,小水就又指著州河下游的方向,那裡正好有一顆遙遠的星,說:「你爹在那顆星下邊哩,明日就給鴻鵬開回來機動船嘍!」 鴻鵬不哭了,小水卻看見那夜空中突然發生了異變,原先青灰色的雲霧驟然呈出一律的橘黃,橘黃裡又滲透了土紅,那紅越來越重,且月亮的周圍就顯出了極寬的一個彩圈。 小水叫了一聲:「州河又要漲大水了嗎?」 那一年金狗去州城的時候,州河發了大水,前三四個晚上夜空就是這麼變化的! 她急急抱了鴻鵬下完石級,走到泊船的石灣窩,立石崖往下一望,灣窩裡卻沒見了那只渡船!風在水面上回旋著,波光搖曳,空闊一片。小水驚叫了一聲,慌忙下到泊船處,系船的繩子一頭還套在一個石嘴上,繩子的另一頭卻斷了,看看斷處,是在石坎上磨斷的。 小水抱了鴻鵬忙在石灣窩上下尋找走失的船,風掀著浪潑閃過來,與黑黑的崖石相搏相噬,產生出一種細微的又是驚心動魄的音樂。木木之中,忽然有幾聲犬吠,由遠及近,由小轉大。小水看時,從上游蒼茫迷離的沙灘上,一條狗一邊對著河面叫,一邊跑下來,她便不顧一切地銳叫:「狗子——狗子——」 這時候,正是州河有史以來第二次更大洪水暴發的前五夜,夜深沉得恰到子時。 寫畢於1986年4月.西安 改畢於1986年6月.戶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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