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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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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廠長並不認識洪江,洪江詳細自我介紹,又說了一〇一廠的產品如何聲譽大,質量好,如何是見了黃廠長就感覺到了黃廠長有現代企業家的氣度和風采。黃廠長感冒了,一顆清涕在鼻孔欲掉未掉,卻說:「你是來拉贊助嗎?得多少錢?」 洪江說:「來拉贊助的人多嗎?」 黃廠長說:「多得像蝗蟲!他們哪兒就知道了我有錢,拐彎抹角地都來伸手?!」 洪江就笑了:「這一是你產品聲譽好,二是莊之蝶給你寫的文章影響大麼!可你千萬要提高警惕,別讓捉了咱大頭哩!我來找你,一是聞其大名,未見真人,來開開眼界認個朋友;二是代表了莊之蝶,想以新開辦的畫廊再為貴廠作些宣傳的。」 說完了就拿出一份寫著董事會性質、職權和加入董事會的條件的章程。黃廠長樂著,如小學生朗讀課文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唸出了聲:「會員需交五千元以上,括號,含五千元,括號。如果能交納一萬元,就考慮為副董事長;副董事長名額不限,董事長由著名作家莊之蝶擔任。」 黃廠長唸完了,仰起頭來,嘴張著,半天沒出聲。正在院子裏做作業的黃家小兒拿了書本來問爹:「爹,這是個什麼字?」 黃廠長看了,說:「個『海』字都不認識?!我教你三遍,你得給我記住!」 小兒說:「嗯。」 黃廠長就教道:「海,海,海洋的洋!」 小兒就學著唸唱道:「海,海,海洋的洋!」 洪江說:「是海洋的海,不是海洋的洋。」 黃廠長就把小兒訓走了,說:「去去去,滾到一邊去,課堂上不好好聽教師講,回來把我也搞亂了!」 卻對洪江說,「就是這麼個章程?」 洪江說:「與文化名人坐一條凳子上,這是何等身分,咱當企業家難道就一直是農民企業家?為什麼不將農民兩個字給它去掉?!」 黃廠長就嘿嘿嘿地笑了,說:「進屋坐吧!」 讓洪江進屋了,拿好菸好茶招待,卻詳細詢問莊之蝶近日搬家了嗎?他岳父住院病好了嗎?莊之蝶下巴上的那顆痣說是要用激光去掉的不知去了還是沒去?洪江就笑了:「黃廠長,你別說這些要考我的話,你這一手還真厲害。若來的是騙子,必是隨了你的話去說,那狼外婆就露了尾巴!你瞧瞧這個,看是不是和你牆上掛的莊之蝶書法條幅上的印章兒一樣?」 就拿出一枚雞血石印章來。黃廠長看了,又在紙上按了一下,和條幅上的不差絲毫。洪江說:「這印章是莊之蝶讓書店拿著,原本他要搞個簽名售書,後因開人大會,又傷了腳,才讓拿了印章按在賣出的書的扉頁上,書倒比以先售快了許多。今日原本老師要來的,但腳傷未好走不動的,我才拿了這印章作為憑證,讓你見印章如見了他本人。」 黃廠長說:「我哪裏就不信你了?!我也不細看這印章了,要是不信你了,我能信一枚印章算什麼,公安局不是常破獲一些私刻公章的人嗎?」 卻又問道,「莊先生腳怎麼傷了,傷得重嗎?」 洪江說:「好多天了不見好的。市長也關照了,親自打電話給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教授去配藥,但也不見明顯效果的。」 黃廠長說:「偏方氣死名醫的,早要給我說,這傷或許早好了!我認識一個人,家有許多秘方偏方,專治跌打損傷,一劑膏藥也就好的。」 洪江說:「這正好,咱這就請了那醫生去治病,你也就放心我是真是假了!」 當下,兩人搭車去了那醫生家,又和醫生坐了一輛出租車到雙仁府來。 *** 醫生揭了莊之蝶腿上的紗布,拿手按了一下腳脖邊的肉,肉便陷下一個小坑,很久才慢慢消失。黃廠長氣憤地說:「這算是什麼醫學院的教授;教授教授,是白吃社會主義的野獸嘛!你等著,宋醫生給你貼了膏藥,明日一早你就上城牆頭上跑步跳高去吧!」 那醫生說:「老黃,別叫我醫生長醫生短,我可不是醫生哩!」 黃廠長說:「你也是死不求人,端了金碗卻要要飯,在那個中學裏幹什麼屁事?一天落不下三元錢,真不如辭了職去辦個私人診所吃香喝辣!你好好為莊先生治傷,治好了,莊先生是名人,還不幫你辦個行醫執照?!」 莊之蝶便問怎麼還不是個醫生?黃廠長才說了他一直未領到行醫執照,現還在一所中學當伙食管理員,只是私下給人配藥。莊之蝶倒也激動了,說:「你有這出奇手段,真是應該好好發揮特長的。當然辦行醫執照要衛生局批准發放,衛生局我沒什麼過密的人,倒認得尚賢路街道辦事處的王主任,他的堂哥在衛生局當局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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