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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莊之蝶啊了一聲,嘴張著不能合上。牛月清和柳月也停止了吃飯。周敏說:「我是瞎吹的,只是解解悶罷了,沒想道你卻聽到了。你若真喜歡,改日我正經錄一盤給你送過來。但我不明白,你現在是名人,要什麼有什麼的,心想事成,倒喜歡聽這瑣聲,卻並未見過瑣的模樣——」當下拿過看了,稀罕得了得,問這是哪兒買的,說他曾去樂器店問過有沒有瑣,那售貨員竟不知道瑣是什麼。周敏說這是上古時的樂器,現在絕少有人使用了,他在潼關時聽一個民間老藝人吹過,跟著學過一段時間。到西京後在清虛庵挖土方,挖出這個小陶罐兒,誰也不認得是什麼,他就收藏了,才到城牆頭上練習著吹,吹得並沒個名堂的。兩人一時說得熱起來,莊之蝶就說:「不知怎麼我聽了對味兒,我還買了一盤磁帶,你聽聽味兒更濃哩!」

  就換了另一盤帶,放出來竟是哀樂。

  牛月清過來噔地把機子關了,說:「見過誰家欣賞的是哀樂?!」

  莊之蝶說:「你好好聽聽,聽進去了你也就喜歡了。」

  牛月清說:「我永遠也不會喜歡!你這麼一放,別人孩以為咱家死了人了!」

  莊之蝶只好苦笑了笑,關了錄放機,坐下來吃飯。柳月說:「莊老師也怕老婆?」

  莊之蝶說:「我哪裏怕老婆?只是老婆不怕我罷了。」

  牛月清故意不理他的趣話,莊之蝶兀自說句:「這粥熬得好哩!」

  喝完一碗粥,放了筷子,問周敏還有什麼事,要是沒事,晚上到孟雲房家聊天去。

  周敏倒一時臉上難堪起來,支吾了半會,說:「我倒有一件事向你說的,你先吃飯吧。」

  莊之蝶說:「我吃好了,你說吧!」

  周敏說:「我只說知恩報恩,為老師寫篇文章宣傳宣傳,沒想倒惹出事來。景雪蔭她是回來了,鬧得很厲害,廳裡領導可能也會來找你查證事實呀。我先來通個信兒,聽聽你們意見的。」

  牛月清說:「我和你莊老師已經看過那篇文章了。」

  周敏一下子慌了手腳,說道:「師母也看過了?!」

  牛月清說:「沒事不要尋事,出了事也不必怕事。這事要鬧該是我鬧的,她景雪蔭鬧的什麼?文章雖不是莊之蝶寫的,可不看僧面看佛面,過去的一場感情一點不珍惜,說翻臉就翻臉了?!」

  莊之蝶不接牛月清的話,只黑了臉,詳細問了廳裏和雜誌社的情況,嘆道:「我一再叮嚀等人家一回來就先去解釋,你們偏偏不在意麼!現在出了這事,她的對立面肯定說三道四,幸災樂禍,再加上武坤趁機煽風點火,借她丈夫又給她施加壓力,人都有個自尊心的,她不鬧一下,別人還以為她是默認了。既然鬧開了,可能就不會提起來又悄無聲地放下,她是從來沒吃過虧的人,要強慣了,碌碡拽在半坡,是退不下來。」

  牛月清說:「現在姓景的全然翻了臉,你還只是從她的角度考慮?周敏寫這文章雜誌能刊出來,主觀上哪個不是對你好?你這麼一說,一顆石頭撞得三個鈴響,讓多少人喪氣哩!」

  莊之蝶聽了,心裏倒窩了火,忍了忍,說:「那我怎麼辦?」

  周敏說:「廳裏若有人來問你情況,你只需咬定所寫的都是真事,甚至你可以說……這話師母怕不愛聽的。」

  牛月清說:「你往透裏說。」

  周敏說:「你可以說和她都那個了,寫得還不夠的。戀愛中有那種事是常事,你說有,她說沒有,到哪兒尋證人去?一潭水攪混了,誰說得清白?」

  莊之蝶立即站起來,臉色都變了:「你怎麼能想出這種主意?!咱說話不要說講責任,起碼得有個良心啊!」

  牛月清也說:「周敏,這話可不敢說。你莊老師是有社會地位的,比不得你我。這麼說出去,外界一股風,你莊老師不成了西京城裏的痞子閒漢角色?我出門又對人怎麼說的?!」

  周敏聽了,臉色泛紅,當下拿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說他是昏了頭了,動出這麼個混帳念頭,也是他沒經過世事,一聽到省上領導的指示便害怕了,就反覆求老師、師母能原諒他。莊之蝶氣得抓了茶杯去喝,茶杯已經搭在嘴邊,才發覺杯裏並沒了水,放下杯子,就把臉別到一邊去。牛月清過來給莊之蝶添了茶水,又給周敏的茶杯續了水,說:「周敏,你何必又要這樣呢?你莊老師怎麼能不理解你?就不要再說原諒不原諒的話了,說得多了,倒讓人覺得不美!」

  周敏就變得老實憨厚起來,說:「我也是在你們面前氣強,才這麼說的。那怎麼處理呀?」

  莊之蝶說:「我有什麼辦法?但有一條,戀愛我是不能承認的。」

  牛月清說:「事情是已經過去了的事,我原本是不願多說的,至於你和姓景的戀愛過沒戀愛過,在我認識你之前我管不了那麼多,可咱們都已經訂婚了,你和姓景的還絲絲縷縷地糾纏著,我不是瞎子,全看在眼裏,勸過你不要與她來往,你總是不惜傷害了我而去袒護她,我以為她是多高尚,對你多有感情,沒想她能崖裏井裏掀你了!」

  莊之蝶說:「你少說兩句行不?你一攙和這事就更眉眼了!」

  牛月清說:「你是以為我吃醋嗎?我倒可憐了你哩!」

  見氣氛不對,柳月忙勸,周敏也只管怨恨自己不好,牛月清才說:「這些我也忍了,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你竟對景雪蔭不恨不氣,這讓我失望。你不承認是戀愛,那你與她的關係怎麼說?」

  莊之蝶說:「是同志,是朋友。」

  牛月清說:「那文章中寫的幾宗事怎麼不是同雜誌社別的人所發生的?」

  莊之蝶說:「是比一般同志、朋友更友好嘛。」

  牛月清說:「這些全依了你。可你面對現實了沒有?如今文章上寫的調兒是戀愛的調兒,你若堅持不承認戀愛,那就只有雜誌社和周敏吃不了兜著!但這麼一來,社會上又會怎麼看待你?說莊之蝶為了一個女人,竟能把支持他宣傳他的一批朋友置於死地了!」

  莊之蝶說:「你這是迫我就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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