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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給元天亮的信

  後天就白露了,黎明竟然被冷醒來。想著時令的變異,想著你禁不住苦痛一番。我像葦園中的泥塘壯壯地喘息。記得小時候家裡請木匠做桌櫃時我媽讓做個線板兒,那木匠會雕花而在線板上刻了一麵線長萬丈,一面銀針萬根。當時我就覺得線長萬丈的好。可是,線長萬丈必然隨著銀針萬根呵,我顫抖的心就有針刺的痛。那年月裡,大人嚷我說:你不聽話叫你到時候哭都尋不著地方!而我現在像是應口了。我犯忌了吧。從窗子看灰灰的天上一窩小鳥在胡亂地打旋翻飛;覺得小鳥根本不快樂有想不開的心事直想把羽毛抖散掉才解煩。

  昨晚寫一問題給你,我就昏昏沉沉睡去,醒來後翻手機來看沒有答案,我倒綻開一個喜。今天本來是什麼都不想幹的,也不想說話,可一個人躺在床上了手卻不自禁地在枕頭下摸書,說摸出什麼就讀什麼吧,摸出的竟然還是你的書。讀著讀著,心發痛喉嚨發緊,在我合上書時閃見你是一張照片,就在那封面上氣宇軒昂,我又恍然放鬆了。是的,你是學者是領導,而誰又說過聖賢庸行的話,所以我總覺得我和你在廝跟著,成了你的秘書、書童,或是你窗臺上養著的一盆花草,或是臥在門後桌前的小狗小貓。山風吹動草木歎息,太陽西沉,浸淫在火雲裡如在爐裡,白鷺成行,燕子列隊,我的心惜花別綠地想你,像是有個電磁波招引,像是有多深的淵源像是曾被生生剝離被硬硬斬斷的奇冤不甘而到了今生的相逢。但我真感到了我的無力和無聊,你會寫文章的路數,獵人會捕獸的技巧,我有什麼呀 ,有摘山果的辦法和與村案老夥計們的肆意說笑?你在經天緯地盛大著你的事業,而我是魚,我把我的墳墓建在人的腹中。很好,我知道你生活得很好,你知道我能生活得好,這就足了麼!一朵雲也是太陽的護士,一片綠葉也彰顯樹的生機,於是,我就對著照片的你說:咱們去山上玩啊,我是我的小鳥,該在枝頭歌唱對你的感念和你給予的機遇與憐惜,我是你的肋骨,我去曬太陽多了你也不缺鈣了。我騎摩托咱們到了日麗風惠的小山溝,仰頭溝腦只見天藍得沁人心肺,山坡乾淨得像剛當婆婆的半老女人的對襟襖一塵不沾。青翠的散柏,褪白的蘑菇,招搖的白葦,猛然跳過的松鼠。左邊的山巒隨手畫個圓就把幾戶人家圈在裡邊。我走向那個石牆石瓦的小寨,也就那七戶人家,寨子口有一座土地廟上寫著金爐不斷千年火,百姓常明萬歲燈。我看見各家院裡牆頭上疙瘩成行成串掛著的柿餅,蔓菁,南瓜。我又走上那個一輩子都呻吟的碾滾碾盤上,看溝外的山一層一層,我知道我回的時候像下梯子一樣一節一節就下去了,白雲能看到我在溝底像塊石頭。啊就在溝底裡,水畦裡未被拔去辣椒稈上還有著辣椒,朝天蹶身,紅若燈焰。殘存於枝頭的蛋柿是留給烏鴉的,烏鴉還沒啄食,它一顆顆如鬼精的眼在瞪著。路邊的山菊這是一種紫顏色的,到現在還繁密無比,讓風裹帶了它的苦藥味。我看見黃柏草的穗絮像眉目一樣,向你那是草類的精靈嗎?問你溪水裡突然冒出的魚頭在吹泡那能不能說昂首向天魚亦龍呀?!我說山彎那邊有人給老人過壽給新生兒過滿月咱去上禮吧。我踏實地捋著山菊真想做一個菊花枕頭或菊花褥子給你,就停下來癡癡地想你也能這時記起我嗎?一時覺得腿上有點肉動,嘿嘿,你心裡正也有我,天在給我說。這時劉慧芹給我電話說你悶了就來我這兒吧,你拿上你的塤,我愛聽你吹塤。我沒有回應她,而嘴裡不停地卻哼二泉映月,哽咽如那崖下的一窩山泉。我看著天上的白雲柔軟飄過。我問我怎麼給你說你不言聲呢?我聽見誰在說白雲開口說話你的天空就下雨了。我說:噢。我低下頭小心地想我自己,踏實地仍在捋菊,這時走來一人紮著頭巾和裹腿,興高采烈地說附近一定有只白眉子或獾的,我說你咋知道?他說柿子樹下找到了蹄印兒。我莫名的心驚,但願它們能跑遠……

  想聽聽鳥鳴,只是聽見秋蟲湧潮聲忙忙忙,抬頭看天空藍陣簇擁著一架飛機。我看見你坐在金字塔頂上,你更加閃亮,你幾時能回櫻鎮呢?閒暇時來野地看看向日葵,它拙樸的心裡也藏有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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