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賈平凹 > 帶燈 | 上頁 下頁 | |
一〇四 | |
|
|
一走近鳥兒,它們就都飛了 但是,馬副鎮長去松雲寺掛紅布帶子的事,畢竟讓白仁寶知道了,馬副鎮長說:我操心大啊,破獲了王後生,我擔心還會有張後生李後生出來破壞的,得給櫻鎮求個平安麼!大家說:應該呀應該。也都去松雲寺掛紅布帶子,但誰去都是各去各的,怎麼給櫻鎮祈求的,回來誰也不說。 竹子問帶燈:咱去呀不去?帶燈說:你給櫻鎮求什麼?竹子說:我求愛情!帶燈說:還嫌段老師愛你不夠?竹子說:也給你求呀。帶燈說:好麼,你去了就給我求能一個男人深深地愛著我,也讓我深深地愛一個我愛的人。竹子說:呀呀,你吃著碗裡看著鍋裡?! 帶燈拿了一本書要到北原那兒去讀,她已經好久沒有讀書了,而且再也尋不到可以讀書的地方,也只有元天亮祖墳的北原那兒還僻靜。竹子也沒有去松雲寺,說:神在心裡,我自己求自己吧。她跟著帶燈走。 出了鎮街,過了石橋後村,沿小路往北原去,路兩旁的樹叢裡,荊棘中,石窩和草叢,到處都是鳥。櫻鎮的鳥先前都棲集在河堤的樹上,而現在更多地卻在了這裡,但是,她們高興地說著這麼多鳥在這裡啊!鳥卻呼啦啦飛去。上了原頭,還未到元天亮家祖墳和墳後那片櫻樹林子,她們並沒有大聲叫囂,也沒有擲打石子,似乎剛剛冒頭,墳前的蘭花叢裡,櫻樹林裡,鳥也是轟然而起,一群一群斜著飛去,像無數的白的灰的黑的床單在空中飄動。 竹子說:它們怎麼就都飛開了呢?帶燈說:它們恐懼我們吧。竹子說:我們並不想攆打它們呀!帶燈說:那就是我們在恐懼了。竹子說:我們恐懼?帶燈說:如果咱們來了鳥兒都不飛,你不奇怪害怕嗎? 竹子大聲地學著鳥叫,並把口袋裡的一些饃屑和一顆水果糖放在手裡,後來又放在石頭上,盼望鳥兒能來,但鳥兒一隻也沒飛來。 給元天亮的信 想起了一個小笑話,說有一個女人見到的男人都把妻子稱紅蘋果呀,小黃瓜呀,寶貝親親呀,就讓他也把她叫一下。那男人艱難地看看,想想,叫她:黃牙牙。雖然不太好聽,卻也實在。我不知道你該怎麼叫我? 我的工作是我生存的需要,而情愛是我生命的本意,就像柿子樹結柿子是存在的需要,而能鎮天蓋地地長成樹自成世界才是柿子樹的意思吧。 嘿嘿,你正吃飯吧,好飯真應該叫你吃,因為你給予了時間的含金量。而我這個逛蛋兒現在正在山腳下吃葡萄。我愛吃葡萄,高興時甜的多,煩心時是酸味道,酸酸甜甜的世界,讓我吞在肚裡了。我喂你一顆。我願是投進你嘴裡的一顆葡萄,你能接納我的甜我的酸,我的好我的壞。 前天讀報紙,看到你又高升為省委常委了,真是可喜可賀,但我覺得你是那麼的遙遠了,有些不想跟你耍了,我覺得你在我的小村我的身邊需要我愛護關心的人,是我摘過金銀花你背下山,你在樹上打核桃我在屋裡褪青皮,我晚上給你絮絮叨叨村裡趣事旁敲側擊優化自家生活而當你乾咳一聲我就噤聲閉眼快步趕去夢鄉。而你成了天上的星星……我喜歡螢火蟲。 早上看著太陽,覺得像穩勢的空中的一個出路小洞,老天那忍受不住的熱情往外洩漏。於是我想到了大地,大地到處都鼓起山包終究還是有火山要爆發的。天氣裡有風雲雷電雨雪霜露也放鳥逐鷹,大山上有春夏秋冬黑白熱冷也牧羊養獸,這就是世界。有千古事還有瞬間事,是瞬間成就了千古。所以我也就安然的像雲一樣隨意行臥,能把日月的光芒拓展開去就行了,像易漲易馳的山澗水一樣能保護住山的形象就可以了。我覺得老天造就女人流淌乳汁養人就成就了,我現在才知道我愛你是對你有種能說清的感覺,像是我走親戚能尋找到門戶前的那棵樹那座石磨的感覺,那麼,我於你來說,我想是你工作之余伏案寫作時揚揚灑灑筆端的墨水,哦,當然不是墨水。你是自由自在如彌漫了滿空的大雨,落地成潭成淵,沉澱了去成就萬古的江河,像頑石被拿去補天,看似無形實有形看似無情實有情,像我們這營營小人物那是都有感情出口,頭髮指甲手足口眼和吃喝玩樂、不敬不恭、小恩小仇,自己整天給自己的浪蕩和無為找下理由了。 鎮政府的生活,綜治辦的工作,醞釀了更多的恨與愛,恨集聚如拳頭使我焦頭爛額,愛卻像東風隨春而歸又使我深陷了枝頭花開花又落的孤獨。 哦,引進的大工廠真的是高污染高耗能嗎,真的是飲鴆止渴的工程如華陽坪的大礦區嗎?什麼又是循環經濟?櫻鎮上有人議論,說你的長輩為了櫻鎮的風水寧肯讓貧困著,而他的後輩為了富裕卻終會使山為殘山水為剩水。但我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呢?對於櫻鎮,不開發是不是最大的開發呢?我不知道。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