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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唐主任

  元黑眼和大工廠基建處老唐打得交道多了,關係熟悉,元黑眼就塞了一些錢,要求工地收沙時只收元家沙廠的。換布先不清楚這貓膩,出賣沙時,收沙人總是刁難,彈嫌沙太粗,也沒洗淨,不是拒收就是壓低價錢。後來知道了元家賄賂了姓唐的,就請姓唐的吃飯喝酒,也塞了錢,還邀去歌屋唱歌。歌屋裡有個小蓮,原是鎮街賣服裝的,生意不好,被換布雇去當服務員。小蓮個頭不高,但胸大,姓唐的喜歡,換布就專門讓小蓮服侍姓唐的,沙就收得比以前多而且順利。元家再給姓唐的提成,一噸沙提出沙款的十分之一。換布也給姓唐的每噸沙提成沙款的十分之一。姓唐的樂得雙方較勁,也故意壓了這個價抬高那個價,再壓了那個價抬高這個價。

  姓唐的行為傳到書記的耳裡,書記就給姓唐的說:你那邊千萬不要攪和著姓元和姓薛的,那兩個是一個山上的老虎,你一攪和他們矛盾,我日子就難過了。姓唐的說:你難過啥?他們兩個矛盾了才都聽你的,如果沒矛盾你還得尋著讓他們矛盾哩!書記想了想,拍了腦門,說:哈你還有政治意識麼!姓唐的說:我是個管基建的。書記說:你行,在工地這不長時間裡各項事情處理的得心應手麼,佩服佩服,你應該見一個人,我相信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姓唐的說:誰?書記說:縣委書記。聽說他最近生病住院,這也是個能逮住他的機會,我引薦你去見見。姓唐的卻樂著書記嘿嘿地笑。書記說:你笑啥的?姓唐的說:好好好,我跟著你去見他,你說裝多重的紅包?

  帶燈給竹子轉發了一條段子

  一隻兔子在前邊跑,後邊有百人追逐,不是一隻兔子可以分成百隻,因名分未定。

  給元天亮的信

  這幾天被熱糊塗了淨說風涼話,這不好,我得給你說點清涼話。我現在坐在樹林子裡應該是森涼,中午我臥在那個泉水池裡叫滲涼,然後騎著摩托戴了墨鏡像行在水中一樣叫漂涼。

  我的一個同學嫁到了外縣回娘家來看病父,我捎帶她去七裡溝的水灘洗澡,她激動說這才有她回家鄉貼切的感覺,千金難買的享受。我想人家都是請去賓館洗桑拿的而我用這自然水也能招待人,我這是學古人呀,古人多致致邀明月喝酒,摘白雲贈人,要送別了折一枝柳條。我的同學說她小時候也常在類似這樣的水灘裡洗澡,生命的記憶裡是拔豬不吃的辣味水草大疙瘩根土去堵水灘,撈出灘裡石頭壓在草上還要找一個大石頭坎以備過人時躲藏,再還從大石下摸一串串魚回去喂貓。她曾在洗澡後忘穿了自製的一雙布條帶兒的涼鞋,和小夥伴打水仗,鑽入水中看誰憋氣時間長。在水邊吃過偷摘的一堆核桃後天就黑了,再去偷捋豆葉帶回去喂豬,過後就被看地的老頭找尋到家,她媽是會奚落老頭一頓,因為老頭沒有抓緊她的手腕子而她跑脫的。但當她又一次洗過澡了再坐在玉米地中吃甜稈子,倒是讓主家看見了她擔怕幾天後沒事,這主家可能是敬她的父親又怕她的母親吧。整個下午我和我的同學都是在水灘裡度過。我的夏天是水腥味魚腥味蒿草的苦腥味。

  驕陽落下,白雲從四面山後盡興湧起,像任性的花瓣,月亮是幽隱的花心。我想用風的飄帶束起雲兒成一捧豔花給你。太陽的餘暉給花瓣染上鮮美的橘紅色,你不要用手摸它染手的。

  有誰家的小媳婦提了一籃子核桃經過時,問我吃呀不,還沒等我回答,五六個核桃就扔給了我。我突然覺得核桃充滿了智慧的神奇,把自己藏在硬殼裡不甘心讓別人輕易吞噬。又突然覺得我就是一顆遺漏的核桃,開始自以為是滾落的,後來感到是人去山上時踢蹬了土將它埋住,然後就在那裡長出苗來。從小樹到大樹從被天裹到想要遮天,經歷著淒苦,逍遙,冥頑和強大。它和風起舞,隨霧旋轉,綠葉生露,枝頭果繁。它欣賞花兒的雅致美好,也羡慕花兒被人折下帶回家去,而它旺根拔地的樹狀如塔的卻不知自己來自哪裡,以後又歸於何處?沒有花的福氣卻有樹的硬氣,讓我在風雨中過活著自己。

  最後這句話是寫了好還是不寫的好呢?我也在等我的心能安生下來。

  我的心喜也罷苦也罷孤也罷累也罷,我知道你在。我心底的一脈清泉命定流向你。還是想再借別人一句話說:你安好,便是晴天!

  兩個短信相互發錯了

  竹子在房間精心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才要去學校,手機上收到帶燈發來的短信,短信裡卻是說著洗澡呀核桃樹呀,而且言辭怪怪的,還以為是段老師發的,但卻明明是帶燈的手機號碼,就嚇了一跳:帶燈把給別人的信錯發給我了?那麼,她是在給誰發的?發這樣的短信一定不是一般的關係,而且也明顯地不是才認識的,能這麼長久地交往著一個非同一般關係的人,自己怎麼就一點都不知道呢?竹子走出大門口的時候,帶燈從鎮街上回來,端著一個塑料盒兒,臉上笑盈盈的。竹子說:有啥好事?帶燈說:劉慧芹炒了豆豉給我了一盒,咱夾饃吃!竹子說:不至於有豆豉就這麼高興吧?帶燈說:啥意思?竹子說:你有好事!帶燈說:煙葉收購任務完成了,這半個月沒上訪的。竹子說:你就哄我?你就繼續哄我吧?!帶燈說:咋啦咋啦,咋哄你了?竹子就開始背誦,只背誦了信的最後一段,說:知道了吧?!轉身卻走了。

  帶燈一下子怔在那裡,接著眼睛發黏,脖臉燒燙,心撲咚撲咚跳,她意識到是把信息發錯了,一定是把給竹子的信發給了元天亮而又把給元天亮的信發給了竹子!帶燈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尷尬,就喊:竹子,竹子,你……竹子已經跑到巷子中了,傳來詭詭的笑聲。

  醫不自治

  竹子只說帶燈會給她說出那個人的,也可能她還會聽到一段浪漫傳奇的故事吧,但是,帶燈再沒有提說這事。當竹子再一次要研究那短信,從中發現她所希望發現的東西,可手機裡卻沒有了那短信。中午吃完飯她去洗碗,手機就在綜治辦桌子上放著,帶燈就在那時偷偷刪除的?既然帶燈不再過問,又刪除了短信,竹子也就裝糊塗,從此守口如瓶。

  以後的日子裡,竹子留神到帶燈常常不是低頭在手機上發短信,就是突然地坐在那裡發呆,而她一走過去,帶燈又沖著她笑,笑她今天又去段老師那兒了?那就把頭髮梳整齊呀,領口系嚴,別露出脖子上那麼大個紅印子!竹子覺得她走不到帶燈的深處,對帶燈也有了埋怨。

  但帶燈又病了,而且這次病得不輕。帶燈明顯地覺得渾身無力,腹脹,手又老是涼的,老出汗,還體會到了馬副鎮長曾說過的話:世上最沉的是腿。

  竹子問帶燈得了什麼病,帶燈說:內分泌紊亂,脾又毛病了。竹子說:脾在肚子哪兒?帶燈說:你不知道著好,如果你知道了身體的某一部位,那這一部位就病了。

  帶燈明白自己一直內分泌不好,脾上又添了毛病,她是懂得中醫的,但醫不自治,竹子就陪著她去看陳大夫。陳大夫很精心,給她抓了三服藥,一一包好,又應允這病治起來比較緩慢,他還得再給她配製些丸藥。

  藥提回來,竹子每晚給帶燈熬。三服服過,陳大夫又來上門號脈,更換藥方,把配製好的藥丸也拿來,陳大夫說:唉,我這麼伺候你,你像個慈禧太后麼!竹子就說:你給主任把病治好了,我們給你找個對象!說得陳大夫滿臉彤紅,旁邊的馬副鎮長說:你這碎女子,小雞給老雞踏蛋呀?!

  當換布得知元家給姓唐的提成到十分之二時,晚上提了個熊掌來鎮政府大院又要找書記,而書記鎮長下午就都去了大工廠工地,是姓唐的招呼去吃飯了還沒回來,換布就把熊掌提到綜治辦來。帶燈在看電視,讓他不把熊掌放在綜治辦,腥味熏人,要放就放到書記辦公室門口去,換布就說:好好,我一會兒提走,和你說說話。帶燈說:說沙廠的事我不聽。換布說:不說沙廠,我給你說說現在人心多黑。就大罵姓唐的給啥吃啥,長蟲的屁眼沒底的洞,又罵元家憑沙廠規模大淘洗的沙多,有意在擠兌他。帶燈著急要看天氣預報,換布卻罵得沒完沒了,帶燈就說:你看昨天的新聞聯播了嗎?上海有人跳河自殺,跳進河裡了,污染的河水又把他嗆得跑了出來。換布說:我沒看昨天的新聞聯播,你說這話是啥意思?帶燈說:你不明白吧?換布說:不明白。帶燈說: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竹子就在院裡把中藥熬好,大聲喊:喝藥了,喝藥了!換布只得起身,擤著鼻子,走出了綜治辦。

  書記剛好回來,看見竹子給帶燈熬中藥,說:唉,咱這大院裡,誰都享不了帶燈的福!竹子說:書記,你要病了我也給你熬藥!馬副鎮長訓道:咋說話的,你盼書記病呀?!換布立即跑近去,說:書記書記,我等你多時了!竹子說:慢點,換布,把熊掌提上,小心白毛狗聞見了過來叼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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