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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上報災情

  帶燈從青山坪村回來後,也把自己瞭解的災情給了竹子。竹子已經匯總了兩次,但還不斷有新的情況報上來,一次次地更正補充,直到形成第三份材料後,先讓帶燈看,帶燈嚇了一跳,沒想到除了西栗子村汪文鎮家蓋房挖土垮了塄壓死兩人,茨店村被雷擊死一人,石門村觸電死亡一人,三人失蹤外,東石碌村被水卷走一人,柏林坪寨泥石流埋沒了一戶人家,好的是這戶人家僅是個鰥居老人,但崛頭坪村也失蹤了三個人,活不見人死未見屍。立即讓竹子趕快呈報書記鎮長。

  鎮長一看死亡和失蹤的人數十二個,就失聲痛哭。書記訓他:你哭啥哩,嗯,你哭啥呀?!鎮長說:咱沒幹啥傷天害理的事麼,災情這麼重,這怎麼給上邊交代,又怎麼收拾攤子?書記說:你哭事情就沒了?領導幹部麼,泰山崩于後白刃交於前咱要挺住!人勝不了天,關鍵咱把咱的工作做好,災情現場該去的咱去,該慰問的群眾咱慰問,咱就對誰都可以交代!於是,緊急召開了一個中層班子會。會上,書記不是讓竹子重新通報匯總的災情,竹子將各村寨的田地、山林、道路、河橋、房屋、財物、家畜的損失,以及沙廠的損失一宗一宗說了。書記問:次生災害沒有統計吧?竹子說:報上來的就是這些。書記說:這是一發生水災,同志們在第一時間奔赴受災現場的統計數,但咱櫻鎮的山區有山區小氣候,就是山溝裡瀉水不可預知,說不定哪個山溝的水流就狂漲,而且水浸泡後滑坡、垮塄、泥石流在第二天或四五天后才可發生發現,這種次生災害一定要充分估計到。竹子說:那怎麼估計?馬副鎮長說:你在鎮政府這麼多年了咋還是沒腦子?怎麼估計,你可以多寫寫損失麼!竹子看帶燈,帶燈沒言語,竹子說:白主任對深山裡的情況更熟悉,能不能讓白主任寫?

  白仁寶說:那還不容易寫嗎?我還要往各村寨跑哩。書記說:白主任你就幫竹子把這一項寫寫,這很重要。白仁寶說:那好吧。書記又對竹子說:你繼續彙報。竹子說:最為嚴重的是一共死了十二人。書記說:十二人?不是失蹤六人嗎?竹子說:是失蹤了六人,但現在沒有找到,肯定是死了。書記說:見屍體啦?竹子說:這倒沒。書記說:沒見屍體怎麼能說是死亡呢?死亡是死亡,失蹤是失蹤。竹子說:那就死亡六人,這恐怕得很快向縣上報告。書記說:你彙報你的。竹子說:東石碌村被水卷走一人,後來在五裡外的溝道裡發現,亂石砸撞得頭和身子分離了,先以為是兩個人,後把頭和身子對接,能對接住,才認定是一個人。這人叫劉重,五十二歲。柏林坪寨泥石流把三間房埋得毫無痕跡,死了孤鰥老人康實義,七十三歲。石門村的電杆倒了,村民石進保去撿電線,沒想電線上還有電,當場被電打死。茨店村的鞏德才是發水時先從後門跑上了山,跑上山了又給老婆說他在牆縫裡還塞有三百元錢忘了拿,就又跑去拿錢,水沒沖著,卻一個火雷疙瘩從天上落下來,竟然攆著他,就把他雷劈了。西栗子村一戶人家蓋房挖土塄,土塄經雨浸泡後塌垮,壅了正蓋的新房,壓死兩人,一個叫馬八鍋,女的,五十六歲,還有個汪林林,是孫女,四歲。書記說:東石碌村聽說溝裡的路全沖毀了,倒了許多電線杆?

  竹子說:是把路全沖毀了,不但倒了十五根電線杆,溝口一面坡滑下來,把那片青林埋了。書記說:那怎麼知道死了人?竹子說:侯幹事報上來的情況是這樣。書記說:把侯幹事叫來。侯幹事來了,書記說:你到東石碌村了?你報的情況是咋回事?侯幹事說:路不通,電話也不通,我是在溝口碰著一個村民說的。

  書記一擺手,侯幹事走了,書記說:他只是聽說,那怎麼就能保證真實性呢?鎮長說:如果不能確定死人沒死人,就先不要上報吧。書記說:茨店村的雷擊和石門村的觸電問題,咱還得冷靜地研究一下,櫻鎮村寨分散,氣候惡劣,常有一些怪事發生,比如失足墜崖呀,被葫蘆豹蜂蜇死呀,遇著熊熊把人咬傷呀等等。所以我想,茨店村的雷擊和石門村的觸電雖然是在水災期間發生的,但又是不是獨立的特殊事件呢,老馬你說說你的意見?馬副鎮長說:這肯定與水災無關吧,陸主任你認為呢?經發辦陸主任說:如果再做詳細調查,水災期間病死的人肯定不少,這些病死的人不能說是水災中死亡人數吧。書記說:說得有道理,既然大家都認為雖是非正常死亡但與水災無關,那就不作統計了。柏林坪寨泥石流埋沒一戶人家的事,人沒刨出來嗎?竹子說:這是治安辦報上來的,說泥石流面積大,把一個溝窪全壅實了,根本無法把人刨出來。馬副鎮長說:這也是不見屍呀。

  竹子說:可村裡再沒見了康實義呀。馬副鎮長說:是康實義的鄰居證實的還是康實義的親戚證實的?竹子說:康實義是孤鰥老人,難在溝腦,村人發現沒了三間房也沒了康實義。馬副鎮長說:那也只能算失蹤。書記說:人命是大事,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報失蹤為妥。西栗子村死了兩人這事我知道了,嚴格講是私人蓋房出的事故,當然,土塄能塌下來,是水浸泡了土塄導致的。如果以私人蓋房出的事故論處這也完全可以,但死去的馬八鍋是村婦女專幹,一個不錯的村幹部,平日工作積極,受過鎮黨委鎮政府多次表彰。她死後,他兒子來找過我,也鬧騰得很凶。我考慮了,這次水災中所有的村幹部表現得都非常好,馬八鍋也是在雨最大的時候敲鑼讓大家夜裡不要睡,她跑動了一夜,後來剛到新房裡,被土塄塌下來壓死的。我們處理這事,要為死去的人負責,應該表揚的村幹部就該表揚,應該有典型的就樹典型,這樣也是一方面給廣大人民群眾鼓勵,一方面也讓死者九泉之下瞑目。

  鎮長說:對,對,馬八鍋這個女同志工作賣力,鎮政府每次下達的任務她都貫徹落實,只是年紀大,手腳笨了點,她肯定是讓大家都避水防洪,累得頭暈腦漲的,在新房裡沒留神屋的土塄變化而犧牲的。竹子說:這麼說,馬八鍋是烈士呀?!馬副鎮長說:這麼大的一場水災,肯定有許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蹟的。白仁寶說:馬八鍋就是抗洪英雄!帶燈說:這有些那個了吧?馬副鎮長說:就算她不是英雄也是雷鋒麼。竹子說:雷鋒?這和雷鋒能扯上?!馬副鎮長說:你知道雷鋒是怎麼死的,他是別人倒車時撞倒了一根電杆,被電杆砸死的。如果嚴格講他是事故中死的,可雷鋒後來是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幾代人都學習的榜樣啊!帶燈站起來就出會議室門。書記說:你有事?帶燈說:我上廁所去。書記說:快去快回,咱們要形成個決議給上面報,誰也不能缺。

  書記接著說:竹子你往下彙報。竹子說:沒了,就死了這六個人。鎮長說:你怎麼還說是死了六個人?柏林坪寨的康實義不是算失蹤嗎,東石碌村的劉重消息不確定,雷擊的觸電的不在洪災範圍,要上報死人就只能上報死了馬八鍋和她孫女,咱們還要大張旗鼓地宣傳馬八鍋同志。你就很快形成個材料,咱們連夜向縣上電話彙報,並在明早把材料送到縣上有關部門。鎮長說完,問書記:你看這樣行不行?書記說:大家意見一致那就這樣上報吧。我再強調一點,專門為馬八鍋同志寫個材料,爭取在全縣樹個典型。帶燈呢?

  白仁寶就到門口喊帶燈,帶燈沒回應。鎮長對竹子說:你去廁所看看。竹子出去了一會兒,回來說:帶主任正在特殊期,又累又淋了幾天雨,肚子疼得厲害,到房間喝藥哩。書記說:哦,那讓她好好休息,她這次也極其辛苦呀!以我的本意,也應該報幾位鎮幹部的先進事蹟,這其中就少不了帶燈同志。可考慮到咱們鎮幹部是領導指揮抗災的,還是先不宣傳為好,但我會記著大家,口頭上會給縣上領導作彙報的,以後該提拔的首先考慮,該獎勵的一定要重獎。竹子你年輕,再勞累勞累,連夜把上報材料寫好,該寫透的一定要寫透,文字上請教你帶燈主任,最後白主任把關,明白了嗎?竹子說:明白了。會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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