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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眉毛識姑娘

  回來,帶燈問:累不累?竹子說:累得很。帶燈說:那你去學校玩去。竹子說:我不敢脫崗。帶燈說:讓你去你就去,只是把自己把持好。竹子說:我守身如玉。帶燈說:讓我看看你眉毛。竹子把臉揚過去,說:看吧,眉毛上寫什麼字啦?帶燈說:眉毛識姑娘,姑娘的眉毛是抹了膠一樣緊密的,緊密得眉毛中間有一條線的,瞧你散開了麼。竹子頓時臉色彤紅,說:不是的,不是的。帶燈說:去吧去吧,晚上不能住那兒。

  墳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綠焰

  竹子一走,帶燈騎了摩托去了黑鷹窩村。

  大前天的午飯後,黑鷹窩村的村長來給帶燈送低保材料,帶燈隨便問起後房婆婆的近況,村長說啥都好,就是那姓楊的老漢做事老欠妥,害得村人對你後房婆婆也說三道四。原來黑鷹窩村的風俗,人過了六十就給自己拱墓的,楊老漢六十六了,他把自己的墓沒拱在早年死去的媳婦墓旁,而重選了地方,還拱了個雙合墓,村人就議論是楊老漢想將來了和相好的埋在一起。帶燈聽了,心裡也怨怪楊老漢,卻說:人死了埋哪兒還不是一樣?村長說:可他和你後房婆婆並不是夫妻麼。帶燈說:或許他不是那個意思吧。村長說:人嘴裡有毒哇!你有空了回去多轉轉,也能給她頂一片天。帶燈說:這我哪裡有空呀?!

  帶燈嘴上說去不了,心裡畢竟糾結,竹子一走,也就去了黑鷹窩村。

  後房婆婆在家,楊老漢也在,兩人做豆腐。先是磨了豆瓣兒,讓豆漿流進木桶,再是燒開水,支了豆腐包布把豆漿倒進去過濾,每每後房婆婆添一勺豆漿在包布裡了,楊老漢就趕緊把豆腐架子搖幾下。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待到全部豆漿濾進開水鍋,楊老漢說:你歇下。後房婆婆給楊老漢擦額上汗。楊老漢就開始在鍋裡點鹵汁。他點得非常仔細,點一下,吹吹騰上來的霧氣,看看鍋裡的變化,直點到豆漿全變成雲狀的豆腐腦兒了,舀一碗就給了帶燈,說:趁熱吃。帶燈接過了碗,後房婆婆又把辣子水澆了,還遞過來一個小勺子。

  帶燈偏要端了碗到院門外去吃,吃得吸吸溜溜,滿嘴紅油。當然站在院門外就能看到屋後坡上公公的墳,墳上蒿草半人深。帶燈看了一眼就沒再看,心裡說:墳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綠焰吧。村人看見了帶燈,說:啊帶燈回來了?帶燈說:吃豆腐腦呀不?村人說:做豆腐了?你後房婆婆做的?帶燈說:還有楊伯。村人說:噢,楊伯,還有你楊伯?!帶燈說:他做的豆腐好。村人說:好好,他手藝好,他好。

  帶燈吃完了一碗豆腐腦,回到屋裡,楊老漢已把鍋裡的豆腐腦裝進鋪了包布的竹筐裡,壓成豆腐塊。帶燈要返鎮街了,後房婆婆要她帶些豆腐,她不帶,卻把摩托騎著在村道裡轉了兩個來回,讓村裡更多的人都看到了,才駛出了村口。

  沙是渴死的水

  傍晚是天最漚熱的時候,而且聚蚊成雪,竹子還沒有回來,帶燈點了蚊香,歪在床上看書。看著看著看到了一句詩,是個年輕的詩人寫的:沙是渴死的水。

  帶燈覺得這句詩好,這麼好的詩句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這當兒曹老八就敲綜治辦的門。

  曹老八是人已經進來了,又退出去才敲的門,敲得很輕。

  沒事的地方偏就出了事

  曹老八來找帶燈,密告了鎮西街村尚建安在家裡開小會,說黃書記一來,天可能就下雨呀!帶燈說:這話啥意思?曹老八說:他們說電視裡報道過國家領導人去過南方的災區,一去那裡不久就下了雨,黃書記是全市的總頭兒,他估計也是學國家領導人的做法來櫻鎮的,如果櫻鎮也下了雨,他也算是天上的什麼神轉世的。帶燈哼了一下,卻說:你剛才說啥,尚建安開小會?開小會就說這些淡話?曹老八說:是開小會,我是偶爾去他家,他家坐了四個村組長,見了我就這樣說的。但我警惕性高,也不相信他們開小會怎麼只說這些淡話呢?我假裝離開了,卻在窗外偷聽,他們說黃書記來了要攔道遞狀子。帶燈立即說:你再說一遍?曹老八又說了一遍。帶燈說:你沒聽錯?曹老八說:我牙不好,咬不動硬東西,可我耳朵靈呀!帶燈送走曹老八,直腳就去給書記鎮長彙報。

  尚建安是鎮政府的退休幹部,還在職的時候就不是安分人,要和誰對脾氣了誰要借他襖他就可以把褲子脫了也給,但和誰對頭起來,那就鱉嘴咬住個鐵鍁,把鐵鍁咬透也不鬆口。他為了尋找當時鎮黨委書記的錯,凡是書記的任何講話,他都有詳細記錄,常把筆記本翻開,說:你×年×月×日怎麼講的,你能不承認嗎?他曾經在夏夜裡蹲在廁所裡兩個小時,讓臭氣熏著,蚊子叮著,就是要觀察某某女人是幾點幾分進了書記的房間,幾點幾分房間燈滅了,又幾點幾分燈亮了出來的。他每天發佈小道新聞,但大家既要聽個新奇又都清楚他這人可怕,不敢和他深交。他是鎮街上人,家和鎮衛生院相鄰,衛生院是在鎮機械廠的場地新建的,他退休後說那地方是屬￿鎮中街村四個組的,和四個組長去市里省裡上訪,給鎮政府兩年裡的工作都掛了黃牌。現在的鎮長那時還是副鎮長,開了多少次會來處理他們的問題,發生過他們坐三輪車去鎮裡去市里,鎮政府的人攆到縣城一舉擒得,又將五人分開押住不讓串通信息,那四個人詐唬一下就放了,把他放在一家旅社,他頭撞牆不吃喝,在房間裡放上饃和水了,動員他兒子去看他,又派三個鎮政府幹部輪流給他做工作,也就是制止他反抗,他一反抗就扭他胳膊腿,扭過了裝著叫叔,撥拉他胸口不讓生氣。後來,鎮政府強壓住衛生院劃給了他一份宅基地,又給了他五千元,他寫了保證書停訪息訴,這事就算了結了。

  尚建安死灰復燃,又糾結四個組長要攔道遞狀,書記鎮長感到了問題的嚴重,因為黃書記明天一早就到,得趕快控制住。不容分說,就給帶燈下任務,要求不論以什麼代價,只要黃書記在櫻鎮期間不讓尚建安一夥出門就算大功告成。並明確表態,事後要給綜治辦大獎勵的。

  竹子是在帶燈給書記鎮長彙報時才回來,也一起領受了新的任務,竹子還說:黃書記來了,那我們還陪同接待嗎?書記說:控制住尚建安事大如天。竹子說:那我們白收拾頭髮了!書記說:以後有機會帶你們去市里拜會黃書記。下一月我可能還去省上見元天亮的,到時,你們兩個我都帶上。

  帶燈和竹子找曹老八商量控制尚建安的辦法,路上竹子說:黃書記把咱害得這麼苦,不見他也罷,書記真能領咱們去見元天亮那就好了。帶燈說:甭聽他說。竹子說:他對咱蠻客氣的呀。帶燈說:是哄著咱們好好幹活哩。竹子說:那就見不上元天亮了!帶燈說:你想見他?竹子說:在櫻鎮工作了一場,連元天亮都沒見過,給別人說了,別人還不笑話?帶燈說:你真想見,什麼時候我領你去。竹子說:你帶我去,是不是太誇張了?帶燈說:還有更誇張的事哩!卻住了口,不願再說。

  和曹老八商量,曹老八說他的雜貨店就在尚建安家的前邊,可以讓他媳婦從店的後窗盯看尚建安。帶燈說:從今晚到明天天黑前,我和竹子就住到你店裡,一旦觀察到他們有動靜,就前後門堵住。曹老八說:行,為了穩住他,我明一早就約四個組長都在他家打麻將。帶燈說:能把四個組長叫去打麻將是個辦法,但你能保證四個組長去嗎?曹老八說:他們既然要鬧事,肯定四個組長都去的。帶燈說:就是打麻將,打上一陣了他們要出去,那就五個人,前後門咱能堵住?曹老八說:那你說咋辦?帶燈說:先這麼定,我和竹子去吃飯,我再想想。

  帶燈和竹子早餓得直不了腰,在街上一人吃了一砂鍋米線,又多加了兩元錢的鵪鶉蛋,說要吃結實,晚上得熬夜哩。竹子卻發愁晚上住雜貨店,會不會又要惹蝨子,就又買了萬金油,準備晚上渾身上下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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